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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节

顾修元没说也没问,只静静地跟在她身旁。

云浓磨了磨牙,向顾修元问,“你方才听到了多少?”

她与太子争执时已是气急,并没避讳,什么话都敢往外说,顾修元只听了几句,便明白大致理清了他二人的关系。

云浓自小养在皇后宫中,后又被窦太后接了过去,与太子也算是自小相识。

只不过她虽为郡主,但却没有势大的母族作为依仗,皇后也不大看得上她的脾性,便另选了娘家的侄女许配给了太子为妃。

赐婚的消息传来后,云浓便与太子断了来往,平时见了也是要躲着走的。她一个姑娘家说放就放,倒是太子总意难平,如今喝醉了酒活像是犯了病,什么胡话都敢说,甚至许诺说等到来日他登基,后位必然会给云浓留着。

云浓听得脸色都青了,非但没有半点欣慰,反而不住地说着“你怕是疯了”。

“他这模样,不知道的还当是我背信弃义。”云浓向顾修元抱怨道,“当初明明是他做错了,我都不同他计较,怎么他还这样?”

顾修元牵过她的手,不轻不重地揉捏着:“大概他宁愿你恨着他,也好过现在毫不在乎。”

云浓哭笑不得:“岂有此理。”

顾修元分析道:“世人常说因爱生恨,你如今这模样,倒像是从没对他上过心。他自然是越想越意难平。”

他说这话时,眼中带了些嘲讽的笑意。

“我没恨过哪个人,”云浓倚着他的肩,漫不经心道,“喜欢一个人能让自己高兴,恨一个人,有什么用处?不喜欢了抛开就是,为何要惦记着给自己添堵?”

想了想,她又好奇地问顾修元:“若你是他,会怎么做?”

“我不是他,”顾修元并不想回答这种假设,可对上云浓的眼神后又有些心软,妥协道,“若我是他,从一开始就不会另娶他人。若当真娶了旁人,那就一别两宽,不会再纠缠不休。”

毕竟这世上从没两全的法子,既然选了一条路,就不能再想着回头。

云浓颔首道:“这样就很好。”说着,她凑到顾修元耳边亲了亲,笑道,“我这个人不常生气、不难伺候,也不爱变心,所以你不用担心……只不过世事无常,若万一有什么事情,咱们就好聚好散。”

她这话初时听起来还算妥帖,后来却是不像样,顾修元又好气又好笑,顺势将她抱了个满怀,揽紧了细腰:“不会有那么一天的。”

一语成谶。

顾修元居于西苑之中,莫名也想起了此事。

他当初说得头头是道,很是看不上太子的所作所为,可数年后他真面临了这种情形,方才知道什么叫“意难平”,也明白为何当初太子会是那般模样。

云浓这个脾性,是真能将人给气个半死,又让人无可奈何得很。

好聚好散?

顾修元想起云浓当时的说辞,收紧了手心,低声自语道:“不可能。”

*

云浓在这别院住了四五日,便得动身回徐家去了,毕竟以她如今的身份,多少还是有些顾忌的。

景宁与她一道回京城,还亲自将她送到了徐府。

这就是要为云浓撑腰的意思,但凡有点眼色的人,就能看出来大长公主很看重她,不会轻易招惹。

果不其然,她才回到聆风院不久,柳氏便闻风而动找了过来,旁敲侧击地打探着。

“大长公主看中了我的制香手艺,邀我到别院去为她调香,”云浓搬出早就准备好的说辞,“还说若是赶明儿得了空,让我常去她那里。”

柳氏笑道:“妹妹能入大长公主的眼,是好事。”

她又问了些零零散散的事,寒暄了几句,方才离开去正院回了老太太。

这事后,聆风院中的供应就又好了起来,连带着仆从的态度都又有了微妙的变化。

“都是墙头草,”翠翘撇着嘴向云浓道,“这些人也真是绝了,翻脸比翻书还快。”

云浓挑了些唇脂,晕开来:“不必理会这些,咱们今日到铺子里看看。”

第20章

这些日子来,绮罗香的生意愈发地好起来,京中的闺秀们十有八|九都知晓有这么个铺子,甚至还会亲自到铺子中挑选香料。

这么一来,原本的铺面便显得简陋了些,地方小、装潢摆设不够雅致,所处的位置也不大好。

云浓与徐思巧商议了一番,决定花大价钱买个新铺子,好好地布置一番,正儿八经地来做香料生意。几个月下来,她手中也积攒了不少银钱,虽不能与当年比,但用来办事也绰绰有余了。

绮罗香那边一直是阿菱在照看着,云浓见过她几面,很是投缘,便放心地将大半事情都交由她来管。

昨日阿菱遣人来传话,说是新铺面已经寻好,请姑娘抽空来看一看,若是合用便可以定下。

云浓整日里闲得很,便直接应了下来,邀了徐思巧一道去转转。

她平日里在家时并不爱打扮,如今要出门,少不得收拾一番。

翠翘替她梳了朝云近香髻,簪了两朵浅粉色的珠花,米粒大小的珍珠串成的流苏垂下,随着她的动作微微晃动着。

额前的碎发散下,蛾眉轻扫,点红唇,再配上淡粉的袄裙,显得格外娇俏。

她如今正是大好的年纪,纵然是不施脂粉,依然娇艳动人,如今精心打扮之后,便愈发地惹眼。

翠翘替她抚平了裙角,打量了一番,回过头向祝嬷嬷笑道:“咱们姑娘可真好看。”

祝嬷嬷理着绣筐中的各色丝线,先是夸了两句,而后又感慨道:“不知将来谁能走了好运气,将姑娘娶回家去。”

她一向是将云浓当自家孩子看的,觉着无一处不好,盼着她能嫁个好人家。楚家退婚之后,她倒是不再刻意去提,但大抵是习惯使然,总是不自觉地就扯到婚嫁上面。

“哎哟,”云浓一听这话就觉着头大,连忙扯了翠翘,向祝嬷嬷道,“四妹妹还在等着,我就先出去了,午间未必能回来,嬷嬷不必等我们。”

祝嬷嬷无奈地笑道:“好,知道了。”

及至出了院门,云浓方才放缓了步子,长出了一口气。

翠翘强忍着笑意问道:“是不是到了嬷嬷这年纪,就总是惦记着旁人的婚嫁?我看她老人家这势头都能去当个媒人了。”

“大抵老人家都是这样。”云浓抿唇笑了声。

当年她还是郡主时,窦太后每次见着她,也必然是要提一提婚事的。不过大抵是因着有景宁那倒霉催的亲事在前,提归提,倒没有逼迫过她,只是仍旧恨不得将满朝的青年才俊挑出来,任她来选。

云浓被这些话念得多了,都当耳旁风。

与徐思巧汇合后,一道上了马车,到绮罗香去。

云浓见徐思巧与往日不大一样,眉间似有忧色,便问了句:“怎么了?可是有什么要紧事?”

两人如今关系很好,徐思巧也没隐瞒,叹道:“我方才出门时遇着了太太,被她训斥了几句……倒也不是什么大事。”

她是二房的庶女,还与徐思蕊这个嫡女有隙,原本就不得二太太喜欢。

想了想,她又道:“说不准是三姐姐见不得我好,又去太太那里上了眼药。”

这虽是揣测,但云浓想了想往日的事,不得不承认还是有几分道理的。

“太太不想让你出门?”云浓问道。

“不单单是这样,她还说我不该掺和这些个生意之事,跟姨娘家的人走得太近,平白掉了身价。”徐思巧撇了撇嘴,“归根结底,她就是想让我老老实实地呆在房中学针线活,等着擎等着将来嫁人就是。”

云浓皱了皱眉,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这事若是她,想必当场就要跟二太太辩驳一番的,可徐思巧不能。

有“孝道”二字压着,徐思巧一开始就落了下风,敢顶嘴就是忤逆不孝。再者,她若是图一时口舌之快将嫡母给得罪了,那将来的亲事说不准会如何。

徐思巧也清楚这个道理,所以只能忍气吞声,由着太太将她数落了一通。

云浓叹道:“若早知如此,我就不邀你来了,倒害得你……”

“别这么说,”徐思巧飞快地打断了她,又解释道,“这事怪谁也怪不到你身上来,若真怨你亦或是有半点后悔,那现在就不会在这了。”

徐思巧这话的确是真心的,她的确没半点怨云浓。

毕竟这事从一开始就是她自愿的,云浓一点都不藏私地教了她制香,还让她也跟着赚了些银钱,她又不是那种不识好歹的人,又怎么会反咬一口?

“我又没做错什么,你就更没了。”徐思巧咬了咬牙,“只可惜我没法像你这么自在。”

这世上的事大都如此,牵扯多了,需要顾忌的也就多了。若运气好,有人娇惯着还成,若运气不好,这一生不知要受多少磋磨,委曲求全。

云浓垂下眼睫,低低地叹了口气。

徐思巧看向云浓,迟疑道:“我一直想问……”

徐思巧一副小心翼翼的模样,像是生怕伤到她一样,云浓笑道:“你想问什么?尽管说就是。”

“你断了与楚家的亲事,又不爱奉承讨好祖母,将来可怎么办?”

与当初柳氏相比,徐思巧问得含蓄许多,大抵也是怕触着她的伤心事。

云浓没料到徐思巧这么小心谨慎,想问的竟然是这个,一时间有些无言以对,在心中暗自叹了口气,她今天怎么就跟亲事这话茬杠上了?

“随缘就好,”云浓避重就轻道,“日后的事情谁说得准呢?”

徐思巧没有再问下去,转而提了生意上的事情,云浓松了口气,与她商议起来。

马车在绮罗香停下,云浓与徐思巧进门去寻阿菱,准备一道去看看她选的新铺面。结果一进门,便见着好几位锦衣华服的姑娘,正在聚在一处试香料。

这铺子中虽也有旁的帮工,可论及能力却不如阿菱,如今这么些贵客上门来,阿菱不敢怠慢,只能亲自上阵,如今也没法丢开手。

她见着云浓与徐思巧上门来,无奈地咬了咬唇。

闺秀们一时兴起结伴而来是常有的事情,云浓向阿菱含笑点了点头,示意她先招呼客人,自己则在一旁摆弄着柜子上供着的新鲜花枝。

徐思巧则是暗自打量了一番,向云浓低声道:“淮文县主竟然也来了。”

云浓不动声色地笑了,并没答言。

她虽没去看那几位姑娘都是谁,可萧玉如的声音实在是太有特色,一听便能认出来。

不多时,那几位各自选定了香料,但却没急着离开。

萧玉如犹豫了一瞬,又问:“这里可有适合男子用的香?”

“制香师并没提过,”阿菱仔细地盛了香料,想了想又道,“倒是有一样叫做‘松涧’的,闻起来极清冽,姑娘想试试吗?”

“好,”萧玉如应道,“有什么合适的,尽管都拿出来。”

阿菱是个做生意的好手,脸上总是盈着笑,能言善辩,不管旁人问什么总是有话接。

云浓托着腮,见她不多时就又哄着萧玉如买了两种香,向徐思巧低声笑道:“看来我得给阿菱涨点银钱了。”

阿菱招待着客人,云浓闲得无趣,偶尔扫上几眼,竟也将这几位都给认全了。

能与萧玉如关系好,一道出来玩的,大都家世不错,云浓早些年多少也见过。等看清最里面那位时,云浓想了想,认出她是楚家的那位姑娘,叫做楚子瑜。

云浓前世跟楚子瑜没什么交情,这一世因着楚家的亲事,不由得多看了她两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