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清白直言道:“郡城这几日可不算安宁,有点山雨欲来的味道,针对的就是我们陈家,你们确定要去?”。
“平安我所欲也,清白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舍平安而取清白者也。”姜宁信口开河,鹊儿满头黑线。
陈清白露出两排洁白的牙齿,笑得很开心。
“郡城除了太守苏牧之外,四大家族分别是宋齐梁陈四家,这五股势力瓜分掉了整个郡城八成以上的产业。余下的那些残羹冷炙才能轮到剩余的那些家族来吃。”陈清白道。
“其余的四方都在针对你们陈家?”姜宁皱眉道。
“那倒不至于,”陈清白道:“我父亲是整个山阴郡城几大家族之中唯一一个星极境界的家主,自然会引起各方的忌惮。其他的三大家族不好说,但是太守府因为势弱,向来态度中立,明哲保身,顶多也就暗中动些手脚,明面上大抵还算过得去,不至于撕破了脸皮。”。
“那你父亲这边是什么态度?”
陈清白有些不确定的道:“大概,是想把这几个家族一口吃掉?”。
苏鹊干巴巴咽了下口水,又可怜兮兮的扯了扯姜宁的衣角。
大势力之间的勾心斗角,稍微起点波澜,小人物都要死伤不知凡几。做了十多年小人物的鹊儿本能的有些畏惧,这种谈不上谁对谁错的纯粹的争斗,她不喜欢,而且害怕。
“你怎么想?”姜宁道。
“一山不容二虎,何况是如此多的家族。”陈清白道:“这里早晚都会有一场腥风血雨,躲是躲不过的。而且我大哥失踪,生死不明,我和父亲都觉得多半就是这几个家族之中的某一个或者某几个做的。既然早晚都会有一场恶斗,能选择在我陈家最鼎盛的时候参战,多少也有一些主动权。”。陈清白毫不掩饰自己的凉薄和恨意。
姜宁觉得这哥们儿简直实在到家了,有问必答,半点也不避讳。走在姜宁身边脸色有些古怪,半天没有说话的鹊儿大约也是同样的观感。
陈清白似乎是看出来了点什么,坦然笑道:“陈清白做事情想来清清白白,爱憎分明。姜宁兄弟我瞧着亲近,也愿意相信,自然肯和盘托出。”。
沉默已久的苏鹊终于道:“陈家如此形势,你怎么还有心情谈情说爱?”。
陈清白尴尬一笑:“开战的时候,陈清白自然会在,至于勾心斗角阴谋计算的事情自有父亲和老三来做,我不乐意,也不擅长。”。
姜宁毫不留情的嘲笑道:“当甩手掌柜还当得理直气壮起来了!”。
陈清白道:“我爹这不是还在呢吗?我这个掌柜顶多也就算是个副的。”。
鹊儿笑道:“副的就可以偷懒了吗?”。
陈清白无言以对。
……
若说陈家是这山阴郡城里头一号的大家族,青烟阁坐的便是这整个山阴郡青楼勾栏里的第一把交椅。在这个花柳遍地,倚红偎翠的温柔乡里,李平安虽说不是头牌,却也是伸出一只手就能排的上号的人物。一首绵缠凄切的《瑶瑟怨》不知勾得多少铮铮男儿落泪,一曲欲拒还迎的《蝶纷飞》又撩拨得所有人心猿意马。被好事者评为青烟阁梅兰竹菊四朵金花之首的梅花。更有人作诗品评道:‘明月愁心两相映,一支素影独堪怜!’大体意思就是说人虽然美的不可方物,可因为只是清倌的缘故,只可远观不可亵玩却是让人遗憾万分。
也不是没有仗着势大不守规矩的家伙想要就着这朵梅花下酒,只不过酒没有喝到,爪子却断了。人家青烟楼也发话了,你要是比咱阴山郡的太守大人和四大家族还要厉害,那我二话不说把人白送给你都行,可你要是比不上他们,那最好给我安分点。
那以后,李平安便像是一朵出淤泥而不染的青莲,在这污秽不堪的烟花之地得以守着这一份不知是真高贵又或者只是待价而沽的可怜贞操,日复一日的用她那双青葱玉手拨弄着那些下流肮脏的男人们的心弦。
这一日,花名月影的李平安同往常一样蒙面坐于高台,弹过了一曲《蝶纷飞》之后便抱起了案子上的‘流影’古琴,在楼底下无数几欲穿透她身上那层薄薄纱衣的贪婪眼光之下,清清冷冷的转身离开,一个人回到了自己的闺房。
身为名伶,李平安自有一份名伶的待遇,她的屋子足有阁里旁的女子五六倍的空间,陈设也是相当的豪奢。
熟稔的从抽屉中取出一个古色古香的檀木盒子。掀开盖子,里面是一打厚厚的彩色纸笺,瞧那下降了将近一半的深度,许是已经用过了不少张。
李平安同往常一般从盒子中抽出了一张红色的纸笺,平放在案头上,一双灵巧的纤纤细手来回翻折,不一会儿,就有一只红色的小纸船出现在了她的手心。青红相间的火苗在短短而又细小的红烛顶端雀跃,烛泪落在那小船的当心,李平安当即把那红烛坐在了尚未凝结的蜡水之上。
推开屋后的一扇小木门,沿着木梯走下去,便是清凌凌的月河河水。李平安俯下身子,小心翼翼的将那燃着红烛的小船放在了平稳如镜的河面上。小船的底部,沾着蜡水与河水的那一面,写着一行娟秀的小字--‘弟,安。’。
纸船越来越远,慢慢离开了视线,李平安转身,一步一步走上了木梯。
关门,重新回到小屋。李平安拿起了檀木盖子正想要盖上,犹豫了一下,终究没有把那盒子收起来,而是又从里面抽出来一张粉色的纸笺,半盏茶的功夫,重新折了一只小船在手心。
不算繁琐的流程照着原样重新来了一遍,李平安推开小木门,再一次来到了小河边。
一只手轻扶着栏杆,裙摆微微沾了些河水,她也不甚在意,只把那小船在手中轻轻的来回一晃,确定那小蜡烛果然是站稳了,这才作罢。
粉色的小烛船逐流而去,青红焰苗微微后摆。
李平安目送那粉色小船离去,嘴角的弧度一闪而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