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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卷(56)

孟连生将窗帘拉紧,遮挡住了对面的风光,自己一个人躺上偌大的一间大床,睁大一双眼睛看着天花板上的吊灯,也不知想到什么,伸手摸了摸旁边的枕头,那是沈玉彤睡过的位置,现在没有一丝温度。

他想起沈玉桐留宿在这里那些夜晚,他们那么的要好,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不分彼此,也好像永远不会分开?

为什么二公子说不要自己就不要自己了呢?

难道就是因为自己杀了几个人?那些人明明也不见得是什么好人,死与不死又与二公子有什么关系?

难道那些陌生人的生命比他们的感情还重要?

孟连生从小聪慧过人,很少有他想不通的问题,但这一回,好像真的遇上了难题。

*

林广湘头七都还没过,几个儿子就为争产大打出手,因为龙震飞的介入才算平息下。最终由林二公子成功继承林产业,其他几个儿子出局。

与此同时一家名叫东风贸易的公司,成为林家纱厂的股东,占股三成。

外人或许不知,但熟悉内情的人却很清楚,这家贸易公司背后老板是龙震飞和他上面那位李司令。

林家纱厂的事一了,也就意味着下一个轮到沈家盐厂。

实际上在出事三天后,龙震飞去过一次医院探望沈玉桉。一如既往的是个笑面虎的模样,说了很多安抚的话,沈玉桉对他做了什么一无所知,而在兄长面前,沈玉桐也没透露过半点信息,怕影响大哥养身体。

那天,及至送龙震飞出病房门,他才冷着脸开门见山道:龙叔,多亏我大哥福大命大,不然龙叔的这份大礼还真是受不起。

龙震飞笑盈盈道:看来小龙什么都告诉你了,他是真把你当成亲兄弟。

沈玉桐道:你们这是倒行逆施,迟早玩火自焚!

龙震飞笑:我也不是为了一己私利,没办法,还望二公子理解。

沈玉桐默了片刻,沉着脸道:你们准备怎么对付我们沈家盐厂?

龙震飞笑着摇摇头:二公子严重了,盐自古以来本就是官办,我们拿一点股份就当公司合营,应该不过分吧?

沈玉彤说如果我不愿意呢?

龙震飞拍拍他肩膀,笑道:二公子还年轻,年轻气盛很正常,不过你总得为你们沈家想想。如今大公子重伤在床,老爷子又已经不管事,沈家可全指望你一个人了。二公子可千万不要行差踏错。

他语气慈爱,仿佛像个敦敦教诲的长辈。但沈玉桐却听得出这话中的玄机,分明是在威胁他。

伺候,沈玉桐都带着保镖,也鲜少再出租界,沈氏精盐厂早已上正轨,几位经理都是在沈家做了很多年的亲信,让他很放心。

只是大哥还在医院,一时半会儿出不了院。他这个当弟弟的,总还是要三天两头去一趟医院。只要出门,哪怕是租界,也并不安全。

这日,刚下过大雨,从医院回沈家花园的路上,全都是泥泞,车子开到一半,忽然碰的一声熄了火。

汽车夫道:二公子,我下去看看。

后座的沈玉桐点头:嗯。

哪知车夫刚打开门下车,车子忽然又是砰的一声,好像被炮火炸了一下,猛的燃起来。

程达脸色一震,赶紧护着沈玉桐就下车,这一下下车,又是一声炸响。

程达将沈玉桐用力一推,自己也倒在地上,一时间那黑色的车子噼里啪啦,在雨中燃起来。

沈玉桐脑子嗡嗡一片,不知发生了何事,只如惊弓之鸟一样,手忙脚乱往路边爬。还没爬到路边,又是一阵爆炸,只是这回,有人挡在自己身上,然后整个人被扶起:二公子,你别怕,快跟我上车。

是孟连生不知从哪里冒出来。

沈玉桐被震得耳朵眼睛都模模糊糊,浑身都是雨水,稀里糊涂跟着他钻进了一辆车子。

车子启动时,他在惊惶中回头看了眼,只见自家那辆小汽车已经被一片火海环绕,汽车夫和程达也不知受了多少伤,浑身狼狈地坐在路边。

孟连生抱住沈玉桐:二公子,没事了,你别怕。

沈玉桐其实也不是怕,只是发生得太突然,让他震惊又茫然,整个人都处在一股失真的状态中。

直到车子渐渐开远,他才从这种恍惚中回过神来。转过头看向身旁忧心忡忡的孟连生,面无表情地问:你怎么在这里?

孟连生说:我担心龙震飞对你不利,这些日子一直跟着你。

沈玉桐自嘲一笑:你和他不是沆瀣一气吗?何必在这里假惺惺,不如直接把我杀了,吞掉我们沈家盐厂,你也好立个大功。

孟连生说:不管二公子怎么看我,我说过我不会伤害二公子,就绝对不会伤害你。

沈玉桐目光落在他肩头,那里被划开了一道口子,有鲜红的血迹浸染了靛青色袍子,应是刚刚救自己的时候受了伤。

他忽然想起那时在西康,为了救自己,他单亲匹马将那些人引开,也是中了一箭。

他知道他阴毒狠辣,完全不是看起来那样纯良,但他也不可能完全忽视对方曾为自己做过的一切,为了自己,他差点连命都不要。

沈玉桐将目光从他肩头挪开,痛苦地闭上眼睛。

孟连生见他这般模样,低声道:二公子,你先去我家里换身衣服,等我弄清楚今天的事,再送你回去。

沈玉桐没有说话,他便当时默认。

及至车子在富民路小楼前停下,沈玉桐才又睁开眼睛,刚刚在地上滚了一遭,浑身都是泥水,整个人也是木蹬蹬的,像个提线木偶一样,被孟连生牵着进了对方的小楼。

孟连生在浴缸里放了热水,又给他找来毛巾和换洗的衣裳。

这些东西原本就是他的,沈玉桐_倒并不觉得陌生,实际上这里的一切他都不陌生,在过去的一年多,他曾来这里住过不知多少次。

身体在热水里泡了一会儿,人也渐渐清醒。他擦干净身体,换上衣裳,从浴室里走出来,看到候在门口的孟连生,冷淡道:我得回去了,不然家里人会担心,。

孟连生道:我刚刚已经打电话去沈家花园报平安,你先在我这里冷静一下,压压惊。

他将端着的一杯热牛奶递到他手中。

沈玉桐略作犹豫,还是将牛奶接过来。

孟连生又拿了一块干毛巾去帮他擦头,这一回他将头稍稍扭开,实在是不想与他太亲密,怕自己一时心软,再次失去判断力。

孟连生也没强求,只说:你坐吧,等会儿我送你回去,

沈玉桐沉默不言地在沙发坐下,勉强喝了半杯牛奶,才又开口开口:孟老板,现在龙震飞是要杀了我吗?

孟连生说:他现在应该只是给你一点警告

沈玉桐又问:他到底想要什么?

孟连生道:跟林家纱厂一样,三成股份。

沈玉桐哂笑:真是贪得无厌。

孟连生道:现在世道乱,各路人马都在搂钱,上海是全国最富庶的地方,也是兵家必争之地,他们能待多久还说不定,当然是能多弄到多少钱算多少。

沈玉桐道:那如果我们不愿意呢?难不成他还能把我们一家杀光硬抢?

孟连生沉吟片刻,摇摇头道:杀人硬抢是下下策,但他们要动你们沈家盐厂,比林家更很容易,光是盐运这一桩就能堵了你们所有的路。

沈玉桐微微一愣,继而失笑出声:没错,有你孟老板帮忙,龙震飞要动我们沈家的盐运,确实易如反掌。

孟连生蹙眉道:富不与官斗,我知道二公子对我失望,但你也清楚立新是如何发家的,若是我不跟他合作,我们一群兄弟都能被他投进大牢。

沈玉桐笑:孟老板和你那些兄弟们做的事,别说是投进大牢,就是绞刑也足够好多次了吧。

孟连生沉默片刻,道:如果二公子真的要我死,等这些事情过去后,我在二公子面前自刎谢罪。

沈玉桐心头一震,见他半点都不像是在开玩笑,只觉得这人简直疯得厉害,干脆别过头不去看他,黑下脸道:你不用在我面前说这些话,我不是法官,审判不了你。

孟连生又道:如果我死了二公子会为我伤心吗?

沈玉桐的心忽然有点慌,虽然怨他恨他,觉得他作恶多端助纣为虐,却还是听不得他说死字。不由得想到李永柏清河这些人的结局,他不是正在步他们的后尘么?

你死与不死与我何干?不用在我面前危言耸听。

孟连生继续道:我没别的要求,只希望我死了,二公子能在我坟前上两柱香。,

沈玉桐怒了:你要真死了,我看都不会朝你坟的方向看一眼,所以你最好不要死。顿了下,又补充一句,祸害遗千年,你也不会那么容易死。

孟连生嘴角一弯,忽然伸手将他用力抱住:嗯,我不会死的,我要陪着二公子,保护二公子。

沈玉桐不妨他会忽然动手,气急败坏要推开他:你干什么啊?快放开!

然而孟连生不为所动,仍旧紧紧地抱住他,还将脸凑在他脖梗处,闭着眼睛,深深吸了两口气,像是阿芙蓉癖发作一样。

他的力气是真大,沈玉桐的挣扎对他来说跟闹着玩没两样。

二公子,你别不理我,我很难受。

沈玉桐涨红脸怒斥:你放开!

孟连山不仅没放,还张开唇去轻咬他的脖颈和耳畔,抱着他的手也开始不老实。

眼见他喷在自己耳畔的呼吸渐渐浓重,是一个发\\情的架势,沈玉桐心头大震,在对方要将自己裤子扯下之前,空出一只手,狠狠一掌扇在他脸颊上。

孟连生被打了这一下,终于停下动作,念念不舍地将人松开,一双黑沉沉的眼睛写满了委屈,仿佛是个受伤的孩子。

沈玉桐并不看他,因为不想被他这模样再次蒙骗,他整了整衣裳,厉色道:孟老板,怎么你现在连强迫的事都想做了?,

孟连生说:我太想二公子了。

沈玉桐不愧是世家公子,这会儿还能保持君子之风,他淡声道:我家里人应该快要来接我了,就不在这里叨扰孟老板了。

孟连生说:二公子,之前我说的话你好好考虑一下。

沈玉桐问:什么话?

孟连生道:我可以帮助二公子,可以保护你们沈家盐厂。

沈玉桐到底还是没被风怒冲昏理智,他看了眼对方,道:怎么保护?孟老板先说来听听。

孟连生说:只要二公子愿意与我和合作,我自有我自己的办法,届时二公子自然知道,总之不会伤害二公子,不会害了沈家盐厂。顿了下,又道,还是那句话,大公子在医院,沈老爷子身体不好,脑子也糊涂,沈家上下都指望着二公子,我知道二公子清高,不想向那些人低头。我也不要二公子低头。

我又凭什么相信你?沈玉桐讥诮一笑。

孟连生也露出一个笑意:你不相信我,难道还要指望龙少爷?

沈玉桐神色一冷:至少小龙从不会骗我。

嗯,孟连生点点头,毫不掩饰神色中的鄙薄,龙少也对二公子的情谊,确实没什么说的,只可惜他是扶不上墙的烂泥,帮不了你。

外面有汽车的声音响起,沈玉桐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

作者有话要说:

现在的小孟是不是有点像animal了

第67章、第六十七章 龙少爷与二公子的友谊真是叫我羡慕

翌日清晨,孟连生到龙公馆的时候,龙家正热闹着,龙震飞连个小老婆都没有,家里就父子两个主人,这份热闹自然是父子俩制造出来的。

父子二人,一个坐在沙发,一人站在旁边。

坐着的龙震飞掀起眼皮子,看向站着龇牙咧嘴的儿子,道:要我跟你说多少遍,昨日二公子车子着火跟我没有任何关系。

龙嘉林张牙舞爪大叫道:这不是你的惯用伎俩吗?大哥现在还躺在医院呢。

龙震飞是有些不耐烦了,沉下脸道:不是我做的,就不是我做,我是要动沈家,但我只是要他们沈家的钱,从来没想过要他们的命。

老子一动怒,儿子气焰便小了下去,跺着脚瓮声瓮气道:不是你做的还能是谁做的?

龙震飞道:沈家精盐厂动了那么多传统盐商的利益,怀恨在心,想要给沈家颜色瞧的淮扬盐商多的是。再说了,车子着火怎么就不能是意外?非得是人害的?

龙嘉林撅起嘴巴:就算小凤昨天出事不是你,你也不能动沈家,上海滩那么多有钱人,你们非得问沈家要钱?

龙震飞斜睨了自己这不成器的傻儿子一眼,不以为然地冷横一声

龙嘉林一见他爹这态度,又手舞足蹈跳起来:爸爸,做人不能这么没良心,我小时候在沈家吃了多少顿饭。你常年在外不管我,把我一个人丢在上海,要不是小凤。我早被人欺负死了。现在你得了志,不仅不报恩,还要恩将仇报。大哥如今在医院躺着,沈伯伯又老糊涂了,家里就小凤一个人撑着,你这是要把小凤往绝路上逼。

龙震飞道:我怎么就把沈家往绝路逼了?盐业从古至今就是官办,沈家精盐厂一年利润上千万,入股三成,一年也就要他三百万大洋,少赚这几百万,他们沈家垮不了。再说,这钱也不是我要,是上面需要。

你就是为了你的乌纱帽!

龙震飞冷笑:我要没有这顶乌纱帽,你能过上现在这种日子?能天天在上海滩横着走。你就是个没本事的,都得靠你爹我。

龙嘉林正要继续撒泼。见孟连生进来,赶紧窜上去,抓住他的手道:小孟,二公子也是你朋友,你帮我一起劝劝爸爸,让他别动沈家。

孟连生不紧不慢道:龙少爷你别急,龙叔有分寸的,他不会伤害二公子。

龙震飞点头,沉着脸道:是啊,我做事肯定有分寸。倒是小龙你这么大的人,还不知孰轻孰重。他略微一顿,又说,沈家固然对你不错,但你是不是把二公子看得太重了?你也是时候成亲了。哪有跟个男人这样的?我看人家说二公子红颜祸水没说错。

龙嘉林胀红脸道:爸爸,你说我就说我,作何要折辱小凤,我与小凤的友情清白坦荡,我才不是那喜欢玩相公的,二公子也不是兔子。

龙震飞面色沉沉道:不是最好。行了,这么大人了别在这儿跟我闹,在我发火之前,你该去哪里去哪里。

他只有龙嘉林这么一个儿子,又因为少时没太尽当爹的责任,对这个儿子颇感愧疚,几乎是当眼珠子宠的,因而宠成了如今这副长不大的德性。但他的宠也是有底线的,并不是一味的纵容,就如早年让他去讲武堂学习,龙嘉林好几次写信说要离开,自己坚决不允许,对方也只能老老实实待上几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