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胤禔看来, 纳兰明珠在民间获得“鹅相”称号,其实并不是一件坏事, 这事儿虽然有些不那么体面, 可老百姓们喜欢这些“接地气”的东西啊,殿阁大学士好几位,就纳兰明珠在百姓们之中口耳相传, 传出鹅相明珠的传奇人生, 以后颁布什么政令让明珠去做,老百姓们恍然大悟“哦, 是那个养鹅做宰相的”, 大伙儿都觉得亲切。
如果明珠能看开点, 对此一笑置之, 心胸更开阔一些, 也就罢了, 他要是对此耿耿于怀,还将这事儿当做丢人,反而自己会气着自己。
以胤禔对自己这位娘家族内姥爷的了解, 他显然是看不开的那种。
反倒是傻弟弟, 还挺看得开, 其实弟弟不是傻, 他可能天生就在某些方面特别豁达, 于是就显得有些“傻”了。
胤禔若有所思, 手上执起酒杯, 差点就将酒喝进肚了。
“大阿哥,太子殿下说,给您换上羊奶, ”布菜的侍女小心翼翼地将羊奶壶放到胤禔身边, 又眼疾手快地将胤禔桌上的酒壶给拿走了。
胤禔:???
“做什么,爷已经长大,可以喝酒了,喝羊奶像什么样子。”胤禔语带不悦。
“皇上也不会赞同您现在就喝酒的,殿下说,上次您与殿下醉酒一事不知您记得吗?皇上还为此罚了殿下。”
胤禔沉默片刻,不发一言将酒杯也递给了她,让她换上了用来装羊奶的被子。
自从上次喝过蒙古奶酒以后,胤禔就默认自己是长大的男子汉,已经可以喝酒的那种,这会儿宴席上还让人给自己搞了一壶,汗阿玛没说什么,倒是让保成给发现了。
胤禔喝那香气扑鼻的羊奶,一尝那有些微甜的味儿,就知道是奶粉冲泡的,怕是还是从蒙古那儿销售过来的呢!
他又想到蒙古羊奶粉,也是保成上次去北巡时捣鼓出来的。
胤礽这边,被人夸得尴尬极了,他已经不止一次经历过这样的正式场合,每每被马屁精们的功底给夸得泛起鸡皮疙瘩。
【其实小美的尴尬症也要犯了。】
到达盛京范围内后,他们先去完成了祭祀先祖。告祭完成后,康熙召见盛京将军与当地官员,巡视盛京周围兵力,并做出兵力部署。
宁古塔位于盛京的北面,是从盛京往北走进入吉林省境内时,东巡的队伍往距离宁古塔最近的驿站前行。
第一次距离宁古塔那么近,这时候若是再坐轿子,那就飞沙走石、寒风入骨,是白白在受罪了。
帝王坐进了御驾,后妃也钻入马车中取暖,到了这苦寒之地,不愁吃喝的贵人们也纷纷穿上了大衣、棉衣、兽衣。
胤礽好奇地往马车外看去,几乎连空气里都弥漫着荒凉的味道,路边的野草没人清理长得足有小儿胳膊那么高,沿途百姓房舍简漏而粗糙,想来是居住在此的人为了生活一砖一瓦自己建的。为最低生存要求而建起来的房屋,当然没有美观可言,如此放眼望去,层次不齐、散乱排列的屋子有着别样的粗犷之感。
一行人过来时,官道是用泥铺的,马车在上面行走颠簸厉害,胤礽小尻底下垫了不少厚棉被,但是仍然被颠得小尻疼。
今日不巧,遇上了下雨天,暴雨倾泻而下,随侍人穿上蓑衣,那泥水粘在人脚上,水花飞溅,面对这样的大雨,防水再好的鞋子都无济于事。
后面运货物的马车车轮跌入了凹坑,胤礽听见有人骑马来报,他撑开窗子往远处看,见好几个人合力,辛苦将马车给推动了起来。
这个时候,胤礽的脑海中飘现了自己观看《小猪佩奇》的一幕。
佩奇爱踩水。
妈妈说要穿上鞋套才能去玩踩水。
胤礽若有所思:鞋套、雨鞋,好像都是橡胶做的……
“太子殿下,皇上让您将窗户放下,免得雨水打湿了马车里面,”穿着銮仪卫蓝衣的青年人骑着马儿,行至胤礽马车旁,待他乖乖将窗户放下,马蹄声这才离开。
胤礽在马车里发起了呆:帝王走的官道尚且难行至此,何况其他道路?
【小朋友爸爸现在走的这条道,以后会作为运粮道,一路过来是不是看到好多驿站?以后这些可都是从内地往边境运输粮食的重要驿站哦!小美为小朋友在地图上标注出了驿站,您可以随时查阅。】
胤礽:孤记得很久以前,小美曾经忽悠孤“要致富先修路”。
【……小美那时候资料搜集不足,犯下纸上谈兵的过错。】
胤礽:所以小美有可以修路的好方子?
【是的,小美系统中储存有水泥砂浆的比例做法,还有添加入水泥中防水剂的配方!】
“太子殿下,现在一时半会儿也到不了下一个驿站,您不如小睡一觉歇息歇息?”
伺候在旁的锦绣温声问胤礽,为他将摊开在马车案上的书本收了起来。
“马车颠簸,看书伤眼睛,殿下可不能累坏了自己身子。”
“孤让你留在马车中伺候,就是见你比徐嬷嬷话少,”胤礽道:“这才多久,寡言少语的锦绣姑姑学起了徐嬷嬷。”
“就算殿下嫌弃奴婢啰嗦,奴婢也还是会说的,”锦绣无奈道:“马车看书伤眼睛是事实,若殿下想要看书,不如由奴婢来为您念?”
“不看了,孤也看不进去。”
颠簸到看书都不行,当然也不适合写字,胤礽一直憋到下一个驿站,这才奋笔疾书,兴致勃勃地与小美谈论水泥的比例问题,又迫不及待地想要去捣鼓捣鼓出这种名叫水泥的东西。
这是一种能够将砂与石通过一定比例凝结在一起的神奇东西,小美将称呼它为“凝胶材料”。
虽然没有太过先进的技术来做这种“凝胶材料”,系统却可以为胤礽筛选出可以替代的材料“石灰石和粘土”,并且在物产丰富的盛京周围能够采集得到。
这个过程有一些复杂,需要将它们混合,又在立窑中高温烧制后磨细,然后再将它与砂石、水混合制成可以修路、造房屋的成品水泥。
其中涉及到的混合比例,若不是有小美精确的数据,靠大清自己的工匠恐怕短时间内事研制不出的。
胤礽住进驿站以后,就差人去搜罗石灰石与黏土。
他们所居住的驿站、行宫,都是从京城派来工匠造的,比寻常民屋要好许多,却也朴实无华,没有过多金碧辉煌的装饰。包括驿站阁楼,也是胜在干净,无虚浮华美之风。
一边在让人搜集原来,想要捣鼓捣鼓水泥配方,胤礽一边又去关注了一下康熙,发现帝王正招高士奇伴驾。
“德柱已经离开快三年了,也不知道他怎么样了。”胤礽嘟哝着,唤道:“玉柱,你帮孤去打探一下德柱的消息。”
玉柱正站着发呆,听后忙大喊了一句“嗻!”扭头就往阁楼下跑。
胤礽托着腮,望着驿站阁楼下往来的人流,其中有穿着布衣的小吏行色匆匆,或往来送行,或背着柴火,或为驿站值守搬运货物。
玉柱就是去向那些人打探消息去了,胤礽见他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了视野之中,而附近都驻守着重兵,视野可及范围内就有官兵巡逻,非常安全。
盛京这儿比南方冷多了,胤礽自己穿着厚厚的棉衣,裹着兔绒围脖,带着暖和的棉帽不觉得冷,那那些穿着布衣的小吏,在凛凛寒风下以血肉之躯抵御寒冷,看上去怪可怜的。
“徐嬷嬷,那些人不是朝廷官吏吗?盛京缺衣已经到了令小吏们都受冻的地步了吗?”胤礽问道。
“那些是吴三桂败亡后抓获的俘虏,改入盛京兵部,来做苦差赎罪的,这里的人将他们称呼为‘流人’。”
胤禔的声音从他头顶传来,伸出手替他将木窗给放了下来。
“别贪凉站在窗口,要是得了风寒有你受的。”
“大哥越来越有长兄如父的感觉了,明明你才比我大了两岁。”
胤禔的身后,是前来找胤礽的索额图,他见大阿哥与太子殿下兄弟二人气氛和睦,令常人难以插足,一时之间竟不知是否该进入打扰。
太子殿下对大阿哥毫不设防,还挺喜欢纳兰明珠,一想到这事儿,索额图就感觉到一阵窒息。
“三姥爷也来了,”胤礽还笑呵呵地像索额图挥了挥手。
索额图无奈之下只能进来,温声告诉胤礽:“皇上说接下去要去伊通行围狩猎。”
胤禔笑道:“在东北行围狩猎与在河南可不同,这儿可是有机会猎到大老虎的。”
虎乃万兽之王,而帝王猎到老虎,有着别样的象征,胤禔提醒胤礽:“说不定汗阿玛会带着保成一起猎虎。”
他说起猎虎这词时,小美瑟瑟发抖离他三丈远。
不久,玉柱回来,小心翼翼地转告胤礽:“奴才打听到,德柱因为善于缝人,受到宁古塔将军的赏识,如今随军被派往了更北面。”
胤礽:“善于缝人?”
“就是将人断掉的胳膊、腿,被敌人破开的肚子用针线缝上,”玉柱小心翼翼说道:“德柱一家来了宁古塔以后,都有各自的造化,他的父亲因为有一手开荒田的绝活,也被上头赏识调去指点前来开荒的队伍开荒去了,还被人尊为先生。”
“德柱一家就像是得天庇佑一样,到了宁古塔以后,倒是挺适应这儿的环境,他的母亲还发现了以野果、野菜子榨油的法子,卖的还比猪油便宜。”
胤礽想到自己写给德柱的锦囊里头有识别山珍,有开荒技术,还有造纸、做暖坑、制陶、养畜、榨油、缝衣裳,看来德柱一家子为了回京,来宁古塔以后就一直在尽力表现。
“宁古塔附近样样落后,他们手中有技术,到了这儿就不会愁吃穿,肚子里有墨水,就不愁不被重用。”胤礽期待道:“也不知孤此次东巡能不能见到德柱了。”
玉柱低声道:“殿下恐怕是见不到的。”
索额图道:“盛京再北面就是龙兴之地,龙兴之地的最北面混乱不安全,时常有北面蛮夷前来烧杀抢掠。”
皇上来东巡布置,那是在后方布置,又不会去最前线。
胤礽百思不得其解:“孤给了他缝衣裳的方子,他怎么用那一手缝纫技术来缝人呢?这缝人还能被赏识,派遣去北面,那北面的战况该是有多么焦灼。”
“北面蛮夷他们在龙兴之地西北面修筑了堡垒,”作为一直以来为皇上分忧,解决边境外患的重臣,索额图对此非常熟悉。
“大清军队不会渡过龙兴江外出追击,那堡垒若没有大炮,恐怕是轰不开的,每隔一段时间,那些到处流窜的蛮夷就会挑选大清边境城镇来烧杀抢掠,待大清军队来时,他们又全都渡江逃回去。如此周而复始,不断烦扰我边境子民。”
“边境不是还有蒙古。”
“喀尔喀蒙古只是表面服从大清,他们与内蒙不同,更没有内蒙与我们联姻密切、关系和睦,”索额图接着道:“喀尔喀蒙古车臣汗与沙皇俄国之间,一直都有牵扯不清的贸易往来,”而沙皇俄国在雅克萨修建了军要之地,其染指我大清国土之心昭然若揭。”
胤礽疑惑问道:“可是孤上次随汗阿玛北巡也联络了不少蒙古王公。”
索额图:“联络的是其中一部分蒙古部族,他们心向大清,与大清有共同利益。所以这次皇上来东巡,是打算收服剩余的蒙古部族,命令蒙古车臣汗禁止与沙皇俄国交易。”
索额图教导胤礽时,并没有避讳大阿哥,诚然他确实比纳兰明珠这笑面狐狸要猖狂、孤傲许多,但只要太子殿下不说,索额图可以当做胤禔不存在。
胤禔听了片刻,找了个借口自行离去了,刚走没多久,就又绕了回来,告诉胤礽:“纳兰性德回来了。”
纳兰性德在此前经康熙调令,先行来龙兴之地视察,如今走访各地驿站,亲眼见过边境形势,特此前来找康熙复命。
胤礽:“孤好久没有见容若了,怪想念他的。”
索额图:“……”
不久,梁九功匆匆而来,倒是合了胤礽的心意:“太子殿下、大阿哥,皇上召见您前去听政。”
胤礽到时,纳兰性德正对康熙说着自己此番巡视龙兴之地的见闻:“皇上,龙兴之地以龙兴江为分隔,龙兴江至大清修筑的边境围墙间,居有当地的蒙古部族达斡尔、索伦族……江对岸为被沙皇俄国占据去的雅克萨,大清若要进攻雅克萨,需渡江而上,前线过长,以至于运输粮食尤其困难。内道官道难行,泥泞不堪,而四周多雨,即使修路,没多久又会被冲坏路面。另瑷珲是边境要地,北面蛮夷曾多次入侵此地,造成巨大损失,臣以为,大清若要防北蛮,需在瑷珲屯兵屯粮。”
“陆地难以运粮,那么改行水路呢?”帝王若有所思,转而问道。
纳兰性德迟疑道:“若改行水路,自松花、龙兴两江北行自可,可自龙兴江到瑷珲路途,仍需要陆行,如此恐怕需要造运粮船。”
康熙手指敲击着书案,深思道:“那便只能派大将前往瑷珲屯田垦荒了。”
“保成呢,保成听了那么久,可有什么话想要说?”
私底下康熙处理政务时,已经习惯性会问胤礽的意见,这会儿见两儿子已经在旁听了许久,遂问起了同样陷入深思的胤礽。
胤礽想也不想回答道:“汗阿玛,一手抓运粮,一手抓屯垦,两手都要抓,两手都要硬啊!您不能将鸡蛋放在一个篮子中。”
康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