循光跪着说:“无垢帝君身上苦厄之气极重,若臣感知无错,他恐怕已将六界苦厄集于一身。”
“什么?”天帝睁大眼睛。
“六界苦厄深重,如此集合在一人身上,哪怕是无垢帝君,也难保不会出事。若出事,正因集合在了无垢帝君身上,后果更加不堪设想。”
循光再次跪下去。
“请陛下立刻将无垢帝君召回。”
人界。
谢殒也感受到了集合在体内的邪祟与苦厄。
他看上去没什么变化,只将目光投向云层后的采青风和万梦星。
他们会出现在意料之中,仙界身为六界统率,不可能不管人界。
人界若是出了事,六界都会乱套。
不过他们来不来其实意义不大了,人界无边无际的邪祟之气已经在他的净化神雨下渐渐涤净,恢复秩序。
云净芜缓缓放开了屏障,妖修们都昏倒在地,身上邪气消散,坐骑们大部分被主人亲手杀死,其他灵植灵兽也死的死伤的伤,可以说处处死气,生灵涂炭。
凌翾道君是所有人里状态相对较好的,他持剑挥开身边堆成小山的妖兽尸体,抬眸望着空中的谢殒,只一个眨眼的瞬间,谢殒就不见了。
剑元宫客院里此刻也是一片废墟。
穹镜身影已经不见,芙嫣不在这里,谢殒赶到的时候,只能感知到鲜血的气息。
到底是来迟了吗?
谢殒落地,身子踉跄了一下,他虽然看起来羸弱,但也从未如此过。
他现在顾不上自己,体内妖毒漫延,人界邪祟净化的连带反应是——所有被净化的邪气都集合在了他体内。
穷奇带来的邪祟气其实不足以让他如此,关键还是他最近一直无法疗伤,没有回洪荒内恢复,再加上妖毒、混着人族恐惧的苦厄一齐侵入他的身体,真的给他造成了创伤。
可他就跟没事儿一样,只踉跄了一下就继续寻找芙嫣。
眼睛找不到,就闭目开灵识,不过芙嫣也不需要他这样,很快就自己出现了。
她从远处回来,一身红衣被净化神雨淋湿,也浇熄了她身上爆发的火焰。
她眉心红玉有一道裂缝,丝丝灵力从里面泄露出来,她的左手握着红色护心鳞弓,不断有血混着神雨之水自手上落下,她的右手也没闲着,手指紧紧抓着衣料,正拖着一具尸体。
那具尸体是……玉衔涯。
不,也不完全是玉衔涯,那人的眉眼之间有极为熟悉的模样。
是穹镜。
穹镜的半身。
穹镜的半身死在了芙嫣不过化神期的历劫身下。
谢殒看上去一点都不惊讶,他平静地看着这一幕,仿佛这本就是芙嫣能做到的事。
她缓缓停在他面前,将穹镜的半身丢到两人之间,因用了力气引动伤势,剧烈咳嗽起来。
谢殒上前一步想替她抚一抚后背,却被她抬手制止。
“死不了。”她蹙眉望过来,“倒是你,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
谢殒这时才有心情好好看看自己。
他低头,白衣残破,被血布满,几乎成了红衣,长发散乱,面色苍白如纸,唇红得快要低下血来,眉心神印染了半边黑红之色,芙嫣看得直皱眉。
“方才我对付他的时候,人界好像出了大事,我听到很多嘶吼声和哀嚎声,整个人界仿佛都成了炼狱,像极了百年前的扶阳镇。”芙嫣凝视他,“现在一切平息,是因为你。”
谢殒没否认,这没什么可否认的。
“你平息了这件事,但你自己怎么办?”
她尖锐地指出来:“你现在看上去比魔帝可怕一百倍。”
谢殒紧绷的神经在见到她那一瞬就松懈了下来。
他冷静地开始调息,至少将面目先恢复一些,免得吓到她。
“不要怕。”他认真道,“我不会变成那样。”
芙嫣好像不太相信,手在丈量角度,仿佛只要他变脸,变成魔族妖兽那般,就立刻控制他。
但他是真的不会。
他手探过来,牵住了她不断滴血的手。
“不管多少邪祟苦厄都不会把我变成那样。”
芙嫣扬眸看着他。
“世间万千皆可变,唯谢殒不会变。大道无常,我会做这唯一的常。”
他是洪荒基石,是六界灯塔,他可以污秽,可以受损,但永远不会真的改变,真的倒塌。
所以。
“不用怕。”
谢殒将芙嫣拉到怀里,替她抹去脸上的血:“你杀了穹镜的半身。”
他低下头来,在她耳畔清冷道:“以如此身躯诛杀魔帝半身,做得好,我的陛下。”
芙嫣浑身一激,呼出的气都带着灰烬的味道。
“……我用了点计谋。”
“陛下好计谋。”
“……我不是什么陛下,我只是一个人族修士。”
“不,你是。”
仙界的陛下如何他不想管。
她还没称帝,现在还无人叫她陛下,那就让他偷得这么一点时间,让她只做他一个人的陛下。
第62章
穹镜很难对付。
他吸取了第一次轻敌的教训,招招死手,若非芙嫣早有准备,早就一命呜呼了。
她与他交手时可以听到周围嘈杂恐怖的嘶吼声,议事堂那边还不断传来惨叫声,这很容易让人分心,穹镜几次没得手把她杀死,便开始用这个转移她的注意力。
“你可听到那些哀嚎声?”穹镜在风中笑着,“那里面会不会有伽蓝佛子的声音呢?”
在玉衔涯的壳子里围观了这么久,穹镜早已知道芙嫣的历劫身在意什么,这么说是想故意让芙嫣分神。但芙嫣就跟没听见一样,他招招毙命,她也不客气,燃烧着命魂的火焰几次擦着穹镜的身体过去,他身上的衣衫破损,皮肉上有灼烧感。
她真的伤到了他,以一个人族修士之躯,真不愧是仙界天族。
穹镜慢条斯理地擦去脸颊上的血迹,双眸绽放奇异色彩:“我真是越来越喜欢你了。”
芙嫣:“是吗,恰恰相反,我真是越来越讨厌你了。”
“别那么无情啊,我有什么不好吗?”
穹镜嘴里不着调,但下手可没软过,他认真起来芙嫣就渐渐有些吃力。
“几千年前我去仙界求娶你,人人都说我异想天开发了疯,说我根本配不上你,我一直记在心里,想着有朝一日得让那些人亲眼看着我如何征服你,将你玩弄于鼓掌之上。”
芙嫣已经对这些牵扯到过往的话免疫了,没有半点分神。
她面目凛然,白裙飘荡,发间装饰早就掉了,只剩下谢殒给的血玉龙簪绾发。
“虽然那时我把旁人当做了你,但你要相信,我其实不喜欢她,只是以为她是你才去求娶,后来发现不是,也没好意思退回去。”他笑起来,似乎有些惭愧的样子,“毕竟被人耍了这种事,让其他人知道了,还怪不好意思的。”
芙嫣瞅准他的破绽,一道火焰箭矢射过去,穹镜已经尽力闪躲,还是被伤到。
他蹙眉望向芙嫣,很快轻笑一声道:“生气了吗?别生气,如今认识了真正的你,我就不会只是因身份去求娶戏谑了,你比传闻中更让我心仪。”
芙嫣微微凝眸,不知心里在想什么,手上还是不曾停下攻击。
穹镜认真起来,她也有些力竭,很快两人局势就逆转。
芙嫣且战且退,远处天幕被血染红,她看见谢殒的身影悬于空中,箭矢飞入云层,雨水开始落下,那雨水令她精力快速恢复,也令穹镜非常不适,表情扭曲,气息紊乱。
“真是讨厌的神圣气息啊。”穹镜阴测测说完,双手合十捏出巨大的魔气团,“不能陪你聊了,下次再见吧。”
芙嫣好像也真的敌不过了,被他用魔气吸过去。
他想给她的死法如对风寒溪做的一样,吸干灵力,然后留下一具丑陋的皮囊。
“这个死法很有趣,相信无垢帝君看到也会觉得很新奇。”
他兴奋地念叨完,就将芙嫣体内的灵力一点点夺走。
芙嫣看上去很痛苦,不断挣扎,却完全挣不开,只能任他所为。
神雨越下越大,穹镜越来越不舒服,但他只以为是谢殒的神雨导致,万万没想到,在芙嫣的皮囊快要枯干的时候,她突然碎了。
……
碎了。
是真的碎了,从头到脚碎成粉末,一点点消失。
而他体内乱窜的不完全是神雨降下的净化神力,还有……
一阵笑声从远处传来,穹镜捂着心口望过去,脸上终于没有了游刃有余和吊儿郎当。
“穷奇的毒滋味如何?”芙嫣手握神弓笑吟吟道,“我给谢殒疗伤的时候特地尝试剥离出来了一部分,就存放在那具傀儡里。”
这还要感谢凌翾,之前有什么好东西都给她送来,虽然上面都刻着云瑶的名字,但用的人是她就行了。
这具傀儡是凌翾从当世第一的炼器大师处得来,即便是穹镜也不能第一时间发现不对,更不要说芙嫣还分了神魂进去,体内大部分灵力也都送了进去,否则也无法使用本命火焰。
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穹镜也真的被套住了,在谢殒降下的神雨中顾不上判断可疑的蛛丝马迹,被她巧妙地送入了穷奇的毒。
“你给谢殒下的毒,自己也好好感受一下吧。”
芙嫣飞身而起,神弓拉出,化了三道火焰箭矢:“感受过,我就得送你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