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也要换一套衣服,不然看着像妈妈的跟班。”一然不满意自己身上的黑白组合,说着跑回房间去翻腾,婆婆抱着糕糕在门口喊着,“你别太漂亮了呀,我才是主角。”
一然换了裙子和风衣,跟着婆婆出门了,要说自家妈妈只会叮嘱她别带着外孙到处跑,要在家一心一意照顾孩子,只有婆婆才会来约她出门逛逛,真是别人难以想象的事,而白纪川每次都是叮嘱她们别为了抢一双鞋子吵架。特别欠揍。
再次来到这里,穿过窄窄的弄堂,停在洋气精致的咖啡店前,他们推门进去,挂在门上的铃铛响了,正在咖啡香气里看报纸的老先生探出脑袋,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笑道:“来了?”
“今天没生意嘛。”美香妈妈摘下帽子,扶一扶头发,“最近生意不灵光吗,呶,我给你请小财神来了。”
老先生饶有兴趣地走来,看见了一然和他怀里的小宝宝,糕糕正呼呼大睡,没能向老爷爷打招呼。
“我孙子白越,年初五生的,是个小财神爷。”美香自豪地介绍着,“等下醒了,让你抱抱。”
她们一如既往来到楼上的露天平台,今天阳光明媚没有风,不怕晒的话坐在这里又暖又惬意,她们找了可以遮阳的地方坐下,妈妈点了老规矩的咖啡,一然说:“今天有蛋糕吗,上次没能吃到。”
老先生笑了笑:“稍等片刻。”
美香问他:“真的没生意吗?”
他淡淡一笑:“无所谓,闲着也是闲着。”
这位老先生看待妈妈的眼光,还是那么纯粹关注,方才静谧的店堂里,她们一进门,他看见妈妈,眼睛就亮了,阳光像是跟着妈妈一起进了店堂,或者说,妈妈在这位老先生眼里,就是阳光一般的存在。
“妈妈,如果没认识爸爸,你是不是就会嫁给他?”一然小声问。
“应该也不会,当时我是很反对的。”美香托着下巴,回忆过去,“那时候的年轻人,哪里像现在这样呢,追女孩子也是中规中矩的,换成白纪川这样的,早就被当成流氓了。”
一然怯怯地说:“可是妈妈你追爸爸,不是很热情吗?”
美香瞪大眼睛,微微脸红道:“女孩子追男孩子当然不一样了。”
一然又问:“所以这位老先生也追过妈妈?”
美香努力回忆着,笑起来:“其实他追的蛮热情的,当时我们幼儿园的同事人人都羡慕我,那个年代,拿着一朵花站在幼儿园门口,人人都会稀奇。”
“妈妈你看起来,一脸晒优越感的样子。”一然说话已经完全不客气了。
“你不要说出来呀。”而婆婆完全不会在意这样的玩笑,还自嘲着,“女人不就是该每天都骄傲的臭美的活着吗?反正我就算嫁给你公公了,也没有因为他们家是教书的,就改变自己资本主义的生活习惯。”
一然被逗乐了,只见老先生慢慢端着咖啡蛋糕上来,又看了看边上的小家伙,关心地问:“他这样睡着不要紧吗?”
一然说:“很快就醒了,没事的。”
果然,他刚要下楼去,糕糕就醒了,一然抱起来哄了哄,给他最喜欢的小熊奶嘴,他新奇地视察着周围的一切,被陌生的老爷爷抱在怀里,一声不响地盯着他看,没有任何表情。
美香笑道:“小家伙刚刚睡醒有点发懵啊,一会儿就活泼了。糕糕,你看爷爷帅不帅,糕糕,你给爷爷笑一个。”
糕糕无动于衷,老先生把孩子还给一然,温和地说:”你们慢慢聊,下面来客人了。“
美香笑道:“看吧,我家小孙子旺财。”
他温和地一笑,默默转身走开,一然低头哄着儿子,不经意地抬头,却见婆婆望着老先生的背影,眼中带着几分欣慰,和几分读不出意味的感情。
美香转过来,正好和一然四目相对,她眼眉弯弯地笑着:“不要告诉你公公,也别告诉白纪川,男人很小气的。”
一然连连点头,问:“爸爸知道我们来这里吗?”
美香点头:“知道的。”
一然想了想,有些话还是不问了,开玩笑是一回事,深度的隐私和内心的感情,莫说婆媳之间,母女之间也该有距离吧。
可美香却道:“今天出门前,他问我能不能一起来,我说这次带你来的,就算了,下次再带他来。”
一然想了想,小心地说:“妈妈还是不要带爸爸来了,我也不会带白纪川来,只有我们可以来好不好?”
美香眼睛微微一亮,心满意足地说:“妈妈很开心。”
她们喝咖啡吃蛋糕,其实食物并没有想象的那么惊艳,可是心情气氛完全不同。糕糕看着妈妈和奶奶一口一口吃着漂亮的东西,小勺儿就是不往自己嘴巴里送,终于忍不住哭了。
婆媳俩努力哄他开心,小少爷还哼哼唧唧的,老先生听见哭声上来看了一眼,美香说:“没事,马上不哭了,不会影响你生意。”
他却道:“没关系的,你们随意。”
一然抱着糕糕到处转悠,带他看各种新鲜的东西,糕糕喜欢看妈妈把叶子扯下来扔在地上,看完了指着枯叶又嗯嗯直叫,一然只能再重复一遍。
“妈妈抱不动了。”一然的手臂很快就到极限了,“糕糕自己坐小车车里玩好不好?”
她尝试着把孩子放进小车里,糕糕伸着双手要抱抱,美香从包里翻出一大包抽纸巾递给小孙子,糕糕立刻安静下来,开始专心致志地一张一张抽纸。
一然惊奇地说:“妈妈你怎么会带这个。”
美香说:“上次在家里就看到他喜欢抽纸,出门时见桌上有一包新的没拆过,我就随手带了。不然围着他转,打扰我们聊天,你放心吧,不会有客人上来的,我每次来,这里就只有我一个人。”
“以后就有我陪着妈妈。”
“你最乖了。”美香欢喜地笑道,“白纪川真是三世修来的福气,他要是不投胎做我的儿子,肯定就娶不到你了。”
一然想了想这其中的逻辑,好像通,又好像不通,反正婆婆开心就好,白纪川就无所谓了。
糕糕安静了,自己玩得很开心,被抽出的纸巾片片落在地上,雪白雪白的一片,妈妈说:“那个时候,上海还是会下雪的,他在冰天雪地里等我送我去上班,路上冰很滑,他牵着我的手,一步一步地走。他是个很好的男人,全心全意地待我,我告诉他,我有喜欢的人了,我要交给白尚德。他只是微微一笑,祝我幸福。”
美香从孙子手里接过他递给自己的纸巾,瞬间变出一朵白玫瑰还给糕糕玩,淡淡地笑着:“我很自私,一面享受着他对我的好,一面又不放弃去寻找自己的真爱,用现在的话来说,把他当备胎是不是?”
一然摇头:“妈妈不是那样的人。”
美香托着下巴,像是在回忆从前,又像是在想象着未来,悠悠道:“带着儿媳妇来见老情人,被人家知道,肯定笑死我们了,可妈妈不是带你来重温旧情,妈妈只是想让他知道,我过得很好。我知道这很多余,但这样一个大活人真实存在着,我什么都不用做,只要让他知道我活得很好,就是对他最大的安慰,这样的事,我觉得我可以做。”
一然很认真地思考,说道:“我对我的前夫,也曾一度这么想过,不过现在没什么感觉了,毕竟妈妈你是经历了一段感情,而我是经历了一段人生。”
美香点头:“再说了,你没有伤害过你的前夫,而我彻底伤害了他,对他不公平。”
一然说:“妈妈,下次我还陪你来,就别让爸爸来了,老先生每次看见你都很开心,他也只是给你冲一杯咖啡,仅此而已。”
美香欣慰地说:“这么多年,妈妈这种心情没有人可以分享,其实我也没想过,有一天能对儿媳妇说,一然,谢谢你嫁给白纪川。”
一然嘴巴甜甜的:“我是想做妈妈的儿媳妇,才嫁给他的。”
美香欢喜不已:“真的呀?”
这时候,老先生又上来了,他炖了一碗鸡蛋羹,热腾腾的:“这个可以给孩子吃吗?”
美香笑道:“这个算不算钱呀?”
一然则不好意思地说:“叔叔,地上的纸巾我们等下会收拾干净。”
老先生温和地说:“不要紧,放着我来就好。”他弯腰看向白越,“他长得真漂亮,像……”
他抬头看看一然,又看看美香,毫不犹豫地说:“像你。”
白美香微笑:“他更像他外公,像我的亲家。”
一然给儿子喂了一口鸡蛋羹,糕糕吃得眉开眼笑,把抽纸也丢开了,一然逗他道:“糕糕快谢谢爷爷,给爷爷笑一个。”
白越抬起头看这个男人,可是他身上继承着亲爷爷的血液,像是天生对爷爷的情敌有敌意,他可是白家的男子汉。
小家伙转过头来继续要吃的,还是没笑。
美香打圆场道:“我孙子不像我,也不像我儿媳妇,人家走高冷风格的。”
他含笑看着美香,阳光在老先生沉淀了岁月的帅气面容上堵了一层金光,终究是缓缓转过身去:“你们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