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九离端坐在白马上,眉梢微微上挑,狭长的眸子轻轻眯起,火把的光芒落入他眼中,都融不化眼底的寒气。
他一手握着马鞭,居高临下的看来,似九天之上的苍龙收了利爪,俯瞰凡间。
那一队守卫半晌才回过神,嘴唇哆嗦,“你……放肆!竟敢擅闯军营!可知……可知……”
端九离一言不发,阿十手提缰绳,轻松跃入军营,手一翻,亮出一块令牌。
“雍王殿下驾到!叫赵川来见驾!”
守卫一听“雍王”两个字,再一看那块黑色令牌,腿软得差点站不住。
堂堂战神,军中神话的存在!曾创下率百名骑兵破敌军一万三的奇迹!
这样的故事太多,他们却听不厌,每每聚在一起,讲起雍王殿下那些过往,燃胸中的一片热血。
曾经他们觉得,自己不过就是个守着镇子的小兵,可能此 生都没有机会见到雍王殿下。
没想到!
今日雍王殿下竟然如同天神降临,他们激动兴奋又紧张,一双双眼睛晶亮,也顾不得什么礼节,谁也不肯低头,只想着多看一眼,再多看一眼。
赵川刚睡下,就听到有人在大帐外面喊,他一下子翻身坐起来,“何事?”
“回将军!雍王……雍王殿下到了!”
赵川以为自己耳朵幻听了,连鞋也没顾上穿,光脚跑到帐门口,“什么?谁?”
“雍王!雍王殿下!”
赵川浑身一激灵,飞快穿上袍子薄甲,抱着头盔就往外冲。
远远看到那匹白马,猎猎飞舞的披风,还有马上那个不怒自威的人。
赵川提着气跑步近前停住,“霞光镇守卫备营赵川,参见雍王殿下!”
端九离上下打量他,还好,虽然这几年日子过得安稳,赵川身上的血性倒还在。
“赵川,你这守备营做得不错,防备森严,让人畏惧。”
赵川:“……”
防备森严?人家轻轻松松就进了营,站在营里,和他这个守卫将领漫不经心的说着话。
赵川臊红了脸,“殿下,末将知错!还请殿下军法处置!”
端九离今天晚上来可不是来处罚他的,不过就是让他悬起心来,稍后更加卖力气罢了。
“先记着,现下本王给你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
赵川眼睛一亮,“请殿下明示!”
“你营中一共有多少人?”
“回殿下,根据军制,末将这里一共有两千五百人!”
“带上一千人,跟本王走!”
端九离一声令下,也不管赵川同不同意,提马跃出营门,直奔夜色。
他身后那些人,动作整齐划一,马蹄声声,紧随其后。
赵川吞了一口唾沫,心口翻涌着的热浪,把那股子刚溢出来的担忧淹没。
“众军听令!”
“在!”军士们立即挺直了腰板。
“点齐兵马,随本将出发!”
……
天边已经泛起鱼肚白,太子一夜未眠。
本来他只是愤怒,没想到端六辰敢逃走,不过,也只觉得他最多先一步回京去请罪而已。
可后来太师匆忙赶来,把心中的担忧一说,太子又觉得极有可能。
他立即让人去传巡检司。
巡检司一共三人,却只到了两位。
一见这种情况,太子心头就“咯噔”一下,立即意识到,太师所言,并非是杞人忧天。
汪容也连夜到了,他魂儿都要飞了,疫症的事还没有解决,又出了霞光观的事,气还没有喘匀,又发生了有人劫狱把庆王带走的事。
现在,连整天共事的巡检司都出了问题,甚至还有可能带人围困太子……
他觉得不是自己的官儿要做到头了,而是命都要到头了。
莫颜换了身男装,她不能干等着,“爷爷,现在的衙役都不一定全部可信,让他们守在太子身边,怕是不妥,不如让那些乡绅带人过来,他们的护院总能抵挡一阵。”
太师连连点头,“是极,我这就吩咐人去安排。”
霞光镇富户多,乡绅们养的护院武师也多,尤其是武师,都是有些本事的。
用他们也是逼不得已,之前发生冲突的时候,那些衙役的不作为,莫颜已经察觉到不对劲,衙役虽说是吏属衙门,吃的是衙门里的饭,但巡检司可是兵部的人,万一对他们许以重利,有人倒戈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
若是让这些衙役守着衙门口,那就不是防卫,反而是引狼入室。
那些乡绅别的或许不会愿意答应,但是保护太子,这等千载难逢的立功机会,他们就是削尖了脑袋也得往上冲。
莫颜心里想着端九离,不知道他现在在哪里,见到阿十了没有。
只要有他在,一切问题就都迎刃而解。
对端九离,她就是这么信任。
太子从书房出来,偏头看到站在廊下的莫颜,光影里她穿了一身劲装,头发束起,干净利落的露出俊俏又略带锋利的眉眼。
她似乎在想着什么,头微垂,纤细的脖颈弯出优美的弧度,光影里那一小片肌肤莹润似雪。
太子身边的大太监正想要说什么,他抬手打断,似是怕惊拢了不远处的莫颜。
大太监目光飞快一掠,眼中闪过讶然的情绪,又重新低下头,像是什么也没有看见。
太师安排完匆忙回来,莫颜收回思绪迎上去,“爷爷,我得出去一趟。”
“这么晚了,又不安全,你要去哪?给我老实呆着!”
太师想都不想就拒绝了。
莫颜拉住他的袖子,没有半分往日撒娇的意味,语气坚定,“爷爷,楚老先生他们还在马家那边,我得去知会一声。”
太师无奈叹气,“你放心,马家自有护院,马员外也是个重情义的人,刘院判和楚老都算是他的救命恩人,他不会不管的。”
“爷爷,若真的是庆王带人过来,那他不会放过刘院判,即便不是为了要他们的性命,也是要胁他们做事,他们性子耿直,又岂会就范?到时只怕会自行了断。”
太师心头一颤,他知道这绝非是危言耸听,刘院判那性子……
“我让别人去。”
“爷爷……”
“太师,莫小姐,”太子不知何时过来,脸上带着笑意,“刘院判是来相助本宫的,还有那位老先生,他们大忠大义,本宫又岂会置他们于不顾?二位不必争了,本宫派人去。”
“不可,”太师急忙道,“太子殿下,最重要的就 您的安危,本就人手不足,万不可大意。”
“爷爷说得极是,太子殿下放心,臣女虽说是女流,但也不是随意任人欺压的,今日我已在城中走了走,道路也算熟悉,我乘马车从后门走,不会有人注意,去去就回。”
她说完,福了福身,竟是不等太子和太师表态,自顾走了。
太师张了张嘴,当着太子到底没再说什么。
太子看着莫颜的背影,轻轻一笑,“莫家女,果然非同寻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