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五湖没想到,事情过了这么久了,她还是走不出来。
他也很绝望,他不明白:“溪云,我不是说了吗,那不是你的错,我也从不觉得你是什么残花败柳,你不要用那些封建糟粕的思想来为难自己行吗?”
“可那对你是不公平的!”溪云有她自己的一套逻辑,在她看来,她跟安五湖就是不对等的。
他娶她,就是屈就了。
尤其是自己还怀过孩子,还打过胎。
安五湖见她这么执迷不悟,也有些精疲力尽了。
他踉跄着后退,苦笑着靠在门框上:“溪云,我不明白,我都不在乎的事,你为什么非要揪着不放呢?照你这么说,我六妹妹守过寡,是不是也不能改嫁,不配得到幸福?你是这样看她的吗?你觉得她也是残花败柳是吗?她可是生过两个孩子的!可你看看她,她活得多好,活得多积极多健康,新的六妹夫还是个大小伙子呢,你去问问他,他会不会觉得对他不公平,你去问,去啊!”
“我……我没有这个意思,六妹,你五哥误会我了,我从来没有觉得你不该得到幸福,我……”溪云局促不安了起来,她没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个样子。
她只是觉得自己配不上安五湖,她可没想对六妹妹的事说三道四啊。
她很急切地想要证明自己对六妹妹没有偏见,可越是着急,越是不知道该怎么说,一时没了法子,只好垂头丧气地跌坐在床上,捂着脸哭。
那边安五湖见她总是钻牛角尖,也很灰心沮丧,虽然没出声,泪水却一刻也不停歇。
看着五哥五嫂都沉溺在苦涩的泪水汪洋之中,安六合很有些唏嘘。
她默默地坐下,自顾自说了起来:“什么残花败柳,什么低人一等,我从来没有这样的想法。古往今来,男人三妻四妾是寻常,女人改个嫁就不行了?什么道理?都是人,都是两条胳膊两条腿,凭什么因为他们是男人就高我们一等?嫁过人怎么了?又不是我要雷凯死在战场上的。真要是说起来,我还有气呢,我得把鬼子大卸八块,才能解我心头之恨。可那又怎么样?我不活了?我不过了?我不但要活,我不但要过,我还要活得比别人好,过得比别人滋润!谁敢笑话我是二嫁之身,我就断他财路,绝他仕途,我就不信了,我安六合还能被这些小人给笑话到。”
“同样的道理,你溪云要脸蛋有脸蛋,要身段有身段,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整天哭哭啼啼有什么用?已经发生的事你哭了就能改变吗?既然你过不去这道坎,那你把那个禽兽杀了呀!你要是下不了手,我帮你啊。告诉我,他叫什么名字,住在哪里,等我一有机会去云南,我立马神不知鬼不觉地弄死他!”安六合说着,眼里泛着凶狠的光。
这道光,森然,冷厉,带着孤注一掷的决然,让溪云震惊得连呼吸都忘了。
她忽然明白了,她悟了。
是啊,杀了那个禽兽就好了,杀了他,才是彻底的了断。
可她怎么杀他呢?
他身边那么多兄弟,她和五湖都不是他们的对手。
安六合知道她在想什么。
她起身,去了东屋:“五哥,你陪陪她,我等会来。”
她从九叶菩提里面取出来一个阴狠的东西,一个算得上是生物,但又不能完全算是生物的东西。
休眠的时候,看着只是个蚕,苏醒后,却是可以置人于死地的毒物。
她把这东西交给了溪云:“这叫七情六欲煞,也叫美人煞,因为七情六欲往往都可以用美人做诱饵。你只要找到你想杀的那个人,用你的血喂饱美人煞,等美人煞醒过来,便会化身美人,去引诱那个人自投罗网,到时候,是生是死,都由你说了算。记住了,只能用一次,效力只有六个小时,要是六个小时之内没有解决掉,以后再用就不管用了。”
溪云到底是苗疆的,见过一些巫术蛊术,对于这个美人煞的接受度还算良好。
倒是安五湖,惊讶得目瞪口呆。
他像是头一次认识他的六妹,再三打量过后,才问道:“你真的是我六妹妹吗?”
“不然呢?”安六合白了他一眼,居然怀疑她的身份,什么狗屁哥哥!
安五湖发现自己被嫌弃了,有些沮丧:“我只是没想到,你会接触这些巫蛊之术,该不会是八荒忽悠你的吧?”
“八荒?”安六合想想就忍不住笑,“八荒知道的那点算什么,我知道的可比他多多了,我见识过的也比他多多了。五哥,你就放心吧,你六妹妹绝对是你六妹妹,不过你媳妇以后还是不是你媳妇,那就不一定咯。”
“哎?你这家伙,胡说什么呢?”安五湖不高兴了,他媳妇必然是他媳妇,谁也不能抢走的。
安六合摇摇头,她看未必,溪云对五哥更多的只是感恩和报恩,要说男女之情,却是没有多少的。
不然的话,她早就该被五哥治愈了,时间是治疗伤口的最佳良药,要是伤口反反复复地崩裂流血,那一定是陪伴在身边的那个人不对。
不过,这话她不能说。
这需要五哥自己意识到才行,至于两人意识到这一点后,还能不能继续走下去,那她就不知道了。
也许溪云会冷静下来,真正地敞开心胸,却欣赏五哥的优点,也许溪云会彻底斩断前尘,连五哥也不要了,找个没人知道自己的地方重新来过。
都有可能,她说不准。
不过,无论如何,他们两个都不该继续互相折磨下去了。
害人害己,何苦来哉。
她开解完这对苦命鸳鸯,就带着五哥认了认厨房的东西,还有一些生活用品,道:“我去忙别的事了,你们俩想好了再做决定,我的婚礼是七月二十九号农历六月初九,你别缺席就行。”
“嗯,你去忙吧。”安五湖挺难为情的,让自家妹妹为了这么个事还要自揭伤疤。
雷凯的事他也很惋惜,要是雷凯活着,也不会比新妹夫差,只不过他命数如此,谁也无可奈何。
等安六合走了,他才回到西屋,静静地看着溪云。
溪云把玩着手里的美人煞,眼中难得一见的,看到了兴奋的雀跃的光芒。
这是他这么些年再也没看到过的,发自肺腑的高兴和激动。
他忽然有点担心,该不会被六妹妹说中了吧?
他媳妇以后会成为别人的媳妇?
想到这里,他真的有点后悔回来了。
不过……
看到她这么开心,他还是觉得,哪怕以后她不肯留在自己身边,只要她肯笑,只要她肯开怀地过下去,他也会放手的。
他对她的偏爱,从一开始就注定了他才是陷入了被动的那一个。
他无悔,也无愧于心,这就够了。
他苦涩地笑笑,没有打扰溪云难得一见的快乐时光,去厨房做饭去了。
过了一会,路峰过来找安六合,说是还她的衣服。
安五湖没要,冷着脸质问道:“你还好意思来还衣服?你都穿过了,回头你妈再看这衣服出现在我六妹妹身上,她会怎么借题发挥,你想不到吗?”
“五哥,你这就想多了吧,我妈走了,没事了。”路峰还是想把这衣服还回来。
安五湖冷笑一声,直接把这衣服扔在了地上:“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安的什么心,你穿过了,我六妹妹再穿上,就等于你们搂搂抱抱了对不对?”
“我……”路峰被他无情地拆穿,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的。
却又无话可说。
安五湖见状,直接放了狠话:“拿走,我六妹妹不会要的。我也顺便提醒你一句,你要是真的还认她这个姐姐,就别再无事生非了,你那个妈是什么货色你没数吗,她是能把正常人逼疯的,你不会真的自私到想让你六姐跟你妈成为死对头吧?你自己都搞不定你妈,别拉我六妹妹下水,滚!”
路峰捡起地上的衣服,有口难言,只得憋着一肚子气,回去了。
下午连卫生站都不想去了,气得在屋里翻箱倒柜的,借着大扫除的机会让自己冷静冷静。
他没法冷静。
他居然被安五湖看穿了。
这个安五湖虽然窝囊,可每次一到安六合的事情,他就格外的深谙人心。
他甚至怀疑安五湖就是老天爷派来给安六合身边的人当质检员的。
从小到大,但凡他说不好的,安六合肯定立马翻脸绝交。
他就是知道这一点,所以小心翼翼的,不敢得罪安五湖,没想到,还是在安五湖这里栽了。
他很生气,也很憋闷,他就不信了,还没办法治治这个安五湖了?
他得好好想想,喝点小酒,慢慢想。
啊,有了,安四海家隔壁的那个七级工,叫冒广平的,他家小子上次感冒去输液,在他那里说了点安五湖的秘闻呢。
路峰想到那些,就觉得安五湖可悲。
好好的一个知识分?????子,不帮着建设家乡,非要跑到山旮旯里守着那样一个女人。
也不知道冒广平的好儿子跟几个人说了这件事,也不知道那个女人一旦知道自己的秘密早就不是秘密了,会不会羞愤到想自杀。
不,不不不,不能这样。
他叮嘱过冒广平的小子,不准说出去。
他也不能泄漏这件事,这是不道德的,这是往人家伤口撒盐。
可他真的好想看到安五湖着急得百爪挠心的样子,他想看到安五湖求而不得的样子,他想……
他想拆散他们。
是的,他心里那个罪恶的念头,一个劲地滋滋往上冒。
既然他跟表姐成不了,那谁也别想幸福,全他妈做苦命鸳鸯去吧,哈哈哈哈哈!
路峰大笑着,踉踉跄跄,晃了晃手里的酒坛子,想直起身来再找找还没有满着的,却听咣当一声,连人带酒坛子,一起栽倒在了院子里。
还是下午九州来找他要驴皮,才发现他把自己扎出事来了。
酒坛子压碎了,碎瓷片扎进胸口,满地都是血。
九州吓得不轻,赶紧去后头找安五湖帮忙,一起把路峰抬上了板车,往卫生站送。
到那一看,才发现卫生站门锁了,钥匙还不在路峰身上。
而路峰又是这里唯一的医生,目前这个样子也没法救自己啊。
情急之下,九州只好推出两辆自行车:“五哥,没办法了,姐夫那边有医疗兵,只能找他们帮忙了,快,咱把板车拴自行车后头,时间就是生命!”
兄弟俩火急火燎把人往岛东运去,到了前面路口,却被新增设的哨卡拦住了:“军事重地,闲人勿进。”
“我安九州,这是我五哥,我们找周团长。”九州还以为是以前那样,报一下名字就行了。
没想到,哨卡的哨兵非常严肃,再次提醒道:“军事重地,闲人勿进。你要是实在有急事,可以找你姐亲自过来,或者我们给你捎个话给周旅长,但我们不能放你们进去。”
“周旅长是谁?”九州从英招那边换班过来,留下八荒在里头的时候,还没见这里有人阻拦呢。
他很生气,不过话一问出口,他就意识到了不对:“你是说,我姐夫升旅长了?”
“嗯。”对面倒是客气地回答了九州。
九州确认了一下:“正的?不是副的?”
“正的,板正的正。”这位哨兵是个脾气好的,依旧有问必答。
九州放心了,退后几步,道:“那就麻烦你帮忙传个话,就说卫生站的路峰出了意外,失血过多快死了,安五湖和安九州送他过来求医,我们可以不进去,你们派人把受伤的路峰接走就行。”
“行,你等着。”哨兵留下同伴在这里等着,转身一溜小跑往远处去了。
为了赶时间,还找了个自行车骑着,等他吭哧吭哧骑到半路,冷不丁看到前面有个女人在乱晃,靠近些才发现是华少将的千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