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晴在身后喊住了她:“嫂,雨这么大,我陪你去吧。”
他手里拿着电筒,照亮了前面泥泞的路。
安六合恍恍惚惚地回头看了眼,才意识到自己又忘打伞了。
她直接用内力把衣服蒸干,天晴走过来给她打着伞,她没有拒绝。
叔嫂两个站在码头那里,沉默地等待着。
海面上的风浪越来越大,浪潮一下一下拍湿了安六合的鞋子。
她摩挲着掌心,难掩不安。
天晴劝了劝:“嫂,你放心,周团长天庭饱满,鼻梁英挺山根周正,是有福相的人。他肯定可以逢凶化吉的。”
“八荒跟你说的吧?”安六合一下就猜到了。
天晴笑笑:“是啊,英招也这么说。我可从没见过八荒那么多话,看来他和英招很投缘。”
“嗯。”安六合实在是等得心焦,干脆唤醒了周围海面上的海藻,时刻注意海面上的动静可是距离有限,十几海里外的就不行了。
天晴见她还是忧心忡忡的,便又换了个话题:“今天我听那个纪娉姐姐说,海岛的名字已经拟好了,一共二十来个呢,要等投票才能定下来。嫂你喜欢哪个?”
“都行。”安六合依旧心不在焉地说着话,注意力都在海上。
天晴笑笑:“我觉得六合岛最好,六合的概念可太大了,不光指代四面八方,还可以泛指天地宇宙大千世界。六和岛也还行,上下左右前后都和平,哈哈。”
“嗯,都行。”安六合依旧是敷衍着答话。
天晴无奈,只好再次转移话题:“嫂你知道吗?蕾蕾今天闹着要戴花花,是小杰和英招采的蜀葵,这小妮子,最喜欢粉色的那朵,抓着不肯撒手。后来妈就弄了把镜子给她照着,还给她戴在了头上,可把她乐坏了。”
“是吗?”说到闺女,安六合终于笑了笑,“小东西,知道爱美了!”
天晴把雨伞又往她那边斜了斜,道:“爱美好啊,小姑娘嘛,就要打扮得漂漂亮亮的。”
“等岛上的土全都脱盐了,我就多种点花花草草,等她会走路了,可以一路从海岛这头摘到海岛那头,从春天摘到冬天,让她臭美个够。”安六合的嘴角扬起一个弧度。
她的宝贝蕾蕾,就该像个花仙子一样美滋滋地活着。
她把伞往天晴那边推了推:“别光罩着我,你自己都湿了大半边身子了。”
天晴笑得爽朗:“没事儿,我是男子汉嘛,要是这点风吹雨淋都受不了,将来还怎么保护我媳妇嘛。”
说到媳妇……
安六合的眼神暗了暗,这件事她还是要跟天晴天朗好好说一说的。
她知道婆婆的用意,不过她不打算听从老人家的安排。
她转身盯着天晴:“你和天朗确实该娶媳妇了。不过天晴,我想跟你们说清楚,妈一向固执,所以我明知道她是什么打算,也没有阻止你们来。一来,我是想当面跟你们说清楚,二来,小杰和蕾蕾从小没了爸爸,需要男性长辈的陪伴。八荒和九州都有事情要忙,所以我是存了私心的,我想让你们多陪陪两个孩子。天晴,我们一辈子都只做叔嫂,好吗?天朗那边也麻烦你帮我转达一下。咱们可以慢慢地跟妈渗透这个想法,不要操之过急,她刚没了你大哥,我怕她一时转不过弯来,做出什么不可挽回的事。”
“嫂,我和天朗也是这个意思。我们都敬重你,敬爱你,你永远是我们的大嫂,我们实在是没办法越过大哥把你当媳妇看待。我答应你,妈那边我和天朗会尽量说服的,再说了,岛上这么多好姑娘,我们要是有意中人了,可以多带回家给她看看嘛,时间久了,她应该会松口的。”雷天晴也是松了口气。
早点把话说开就好。
诚然,嫂子是不可多得的好女人美得不可方物,站在一个正常男人的角度,难免对她心生爱慕。
可嫂子就是嫂子,这些年来他们早就把她当做了亲人,想扭转这种心态是很难的。
与其到时候两头别扭,不如就这样,做个相互扶持相敬相爱的家人,多好啊。
安六合欣慰地看着天晴:“我就知道你和天朗都是明事理的。那这事我就不操心了,交给你们了。”
“放心吧嫂,妈的脾气我们还是清楚的,等过阵子我们想想办法把爸也劝过来,有了老伴儿陪着,估计妈就不会胡思乱想了。”雷天晴还是把雨伞倾斜了过去。
他的大嫂已经过得很辛苦了,他不忍心看她淋雨。
安六合点点头,视线重新回到了海上,掌心因为风雨的缘故,一片冰凉。
天晴见她还是心浮气躁,便索性打趣道:“我瞧着周团长不错,只要他今晚平安归来,又是大功一件,估计接下来说媒的人要把他家门槛踏平了。”
安六合笑笑,没说什么。
两人又聊了些有的没的,她知道天晴是为了宽她的心,所以基本上都会应答一两句。
可他们等到了后半夜,还是不见舰队归来,安六合的心,不听使唤地一沉再沉。
眼眶也渐渐红了。
这种滋味很不好受,她甚至烦躁到开始在码头上来回踱着步子。
天晴要给她撑伞,她也不让了。
她想让冰冷的雨水冷却她心头越烧越旺的燥火。
她曾一度想抢个巡逻艇过来冲到小鬼子地盘上看看。
可她还是忍住了。
万一周中擎他们抵御不了小鬼子,万一小鬼子趁着夜色偷袭海岛,那么她的孩子们她的亲人们都将殒命于此。
最终她还是让理智战胜了情绪,双拳?????紧握,沉住气继续耐心地等着。
天际发白的时候,雨停了。
安六合也终于停止了踱步,一晚上没睡,她的精神却很亢奋。
她设想了周中擎回不来的可能,那她大概会想个办法弄死张临渊,这个蠢货,自己没本事还要拉上别人送死,蠢到家了。
红日初升的时候,她的心理防线终于濒临奔溃。
秦红袖她们来找过她几次,问她今天的工作安排,却都被她无视了。
后来苏继善听说她在码头等了一晚上没睡,亲自过来劝她,也被她一个白眼闹得抹不开面子,明明气得不轻,却还是笑着走了。
孔庆详安排了一队人马去探查情况。
巡逻艇刚走远,却又折了回来。
同时带回了一个振奋人心的消息:周中擎回来了,还顺路解决了晚上偷袭的鬼子,又在半路救下了被劫走的北边过来的客船。
“北边来的客船?”孔庆详愣怔了片刻便想明白了,“华少将那边的?”
通信兵兴奋地点头:“是的,因为华少将得到消息比较晚,所以当时他派来的人半路才停下,知道周团长被认命为军备戍守长官,便打道回府了。刚回去,华少将的千金华念君便闹着要来相亲,所以这船又一次南下了。没想到晚上风浪大,罗盘失灵,误打误撞被偷袭的小鬼子劫走了,正好周团长带兵回来救援,就又打了起来。现在全都没事了,我军阵亡的只有张政委船上的十几位将士,其他的只有重伤和轻伤,大部队已经在回来的路上了,还有半个小时就到。”
孔庆详松了口气。
为周中擎的勇猛无畏,也为安六合心神不宁的等候。
他劝了劝安六合:“回去休息吧,你也一晚上没合眼了。”
“我等等,重伤的我来救。”安六合还不想走,她要亲眼看到舰队归来。
她要亲眼看到周中擎平安归来。
要问她为什么,那必然是为了朴素的革命友情,一定是这样的。
她耐着性子又等了等,在她身后,叶春梅抱着蕾蕾领着小杰和英招,默默地看着她,心疼有之,失望有之。
回去后,叶春梅就静静地给蕾蕾做小米粥蛋糊糊,边做边抹泪。
天晴过来劝了劝:“妈,您别多心,嫂子就是担心将士们的安全,要是他们回不来,咱们全岛就要被鬼子入侵了。”
“是吗?你嫂子真的不是为了别的男人才睡不着?”叶春梅揉了揉眼睛,哭得隐忍且压抑。
天晴扶着她坐下:“妈,嫂子心怀天下,是有大爱的人,不然她自己一身本事,为什么不藏起来?她是为了所有人都可以好好活着,你不要把她想得那么自私狭隘。”
“你说的也对。你快去给她送点早饭,她该饿了。”叶春梅很好哄,尤其是二儿子一力维护,她是乐意看到他们叔嫂互相理解互相扶持的。
便不想了,安安心心哄孩子去。
*
舰队归来的消息振奋着岛上每一个人的神经。
这可是一场彻底的大胜仗,被囚禁的百姓全都解救了回来,至于小鬼子的战俘,则在混战中被击毙。
小鬼子没想到张临渊率领的部队根本不是重头戏,被周中擎反过来包围之后就陷入了被动,一路边打边逃,滚回他们的岛上去了。
至于夜晚偷袭的那波,也被调头回来的周中擎全歼了。
众人帮着把阵亡将士的遗体搬下船,就地举行了一场朴素的遗体告别仪式。
群众们围得水泄不通,全都红着眼,为他们的牺牲惋惜,为他们的无畏致敬。
随后,归来的将士们把他们的遗体运往了岛上新划定的公墓区域,等着停灵,安葬。
周中擎下船的第一时间就看到了安六合。
安六合也看到了他,视线对上了不过短短一瞬,她便移开了。
他没事就好。
她又有得忙了。
这一忙,就忙到了天黑。
重伤的士兵五十九人,轻伤的她不过问,都交给医疗兵和路峰了。
期间秦红袖过来给她送饭,她没开门。
后来,七星八荒九州,天晴天朗轮番过来给她送饭,她还是没开门。
她只管救人,抓紧每一分每一秒。
最终可算是没有辜负每一个顽强的生命,结束了漫长的治疗过程。
推开门的时候,她因为灵力透支过度,直接两腿一软,倒在了一个人怀里。
周中擎把她抱起来,就近送去了木板房那里。
叶春梅又不开心了,可她更担心儿媳妇的身体,嘟嘟囔囔的,还是出去给她熬红糖水去了。
不大的屋子里挤满了人,周中擎本该避嫌,却任由这些人打量着,没有离开的打算。
后来张临渊也一瘸一拐地捂着屁股来了,他显然是哭过了,眼泡又红又肿。
形势比人强,他的指挥一无是处,他的决策昏庸不堪,只有他的船上有了阵亡的士兵,所以,他成为了众人所指摘的对象。
不过大家也不敢当着面说他的不是,只敢用眼神盯着他,充满了不满和埋怨。
他硬着头皮走过来,给周中擎道谢。
周中擎客气地点点头:“都是一个部队的兄弟,谈不上什么谢不谢的,再者,咱们当兵的,职责就是保家卫国,战友自然也在这个范畴里面。快去休息,你伤得挺重的。”
张临渊不肯走,坚持道:“是嫂子救了我,我要等她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