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厢,两个难忘昔日之情的人正你侬我侬。
庄子里的赵政霖也在第一时间收到了消息,他铁青着脸将手中的纸条撕个粉碎。
整个别苑中最开心的人却非柳明溪莫属了,因为她终于见到了心心念念的医老。
他与她心目中道骨仙风的世外高人模样相去甚远,如果不是锦风亲自介绍,她必定不会相信,眼前这人会是声名赫赫的医界圣手,医老。
他的长相实在有些不好看,事实上更为贴切的说法是,他长得很丑。
单是长相难看也就罢了,他的个子还很矮,身形消瘦,简直骨瘦如柴。他身上穿了件土财主惯爱穿的褐色带福字暗纹织锦袍,显得有些空空荡荡。
一张晦黄的老脸布满皱纹,就像那沟壑纵横的泥土地。
他的一双眼睛显得特别大,目光炯炯发亮,看着有点瘆人。他下巴上的胡子略长,不像是特意蓄的,倒像是懒得修理,放任它长成了这副邋遢样。
更奇的是,医老竟然腿脚不便,左腿有点瘸。他将左脚迈出一步,必定要顿一顿,觉着稳了再抬右脚,走起路来摇摇晃晃,简直慢得不可思议,让人看着很揪心。
说实在,他全身上下就没有一点像是一代名医,倒像是个不修边幅的老病号。
“小丫头你有两下子啊,还会施针解这醉生梦死之毒。”医老笑得一脸兴味盎然。
“前辈谬赞,只是碰巧了而已,锦风都不愿意让我施针呢,估计是把他疼坏了。”
回想起第二回施针时,在那间漆黑一团的屋子里,她的指尖在触到锦风背上时,他微微颤栗的身子,柳明溪略窘,她有些不太自然地回眸朝他笑了笑。
“是嘛?”医老含笑觑了锦风一眼,才说到施针的事,他的耳朵就已赤红一片,还一脸局促不安的模样。医老也算是个过来人,哪能看不透这些?他并不点破,只是不无感慨地捋了捋下巴上的花白胡须。
众所周知殿下非但不近女色,还不喜女子,以致于整个庄子里只有清一色的莽汉。如今也就眼前这么一个女娃,她居然会施针,还敢帮男子施针,也算是个奇女子。
医老越看越觉得满意得不行,他拈着下巴上那撮稀稀拉拉的胡子,心中有了主意。
“你这娃娃倒有点儿天份,可以留下来给老头子我打打下手。”他笑吟吟地说道。
“当真?”柳明溪顿时喜出望外,她一心想要留在医老身边,却苦于不知道如何开口才好,没想到他竟然会主动提到这事,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这还能有假?”医老觑了她一眼,实在不明白她为什么会高兴成这样,不就是帮他打打下手,理理药草?
那些琐事他不高兴做,偏偏那些小子又个个尚武,粗手粗脚的,空有一身蛮力。帮着清理伤口和包扎倒还凑合,料理药材那些精细活,完全指望不上他们。
以致于他至今连个得用的帮手都没有,如今诚王殿下难得带了个女娃回来,也不知道还有没有下一回,他也没得挑选,只能是她了。
有了她,往后很多琐事就不必亲手去做了,简直妙极!他越想越觉得自己这主意简直不能更好了,连带着这个看着白白净净、乖乖巧巧的女娃也格外顺眼。
柳明溪惊喜交集,如果真能跟着医老,那她就可以理所当然地留下来,不用跟着赵政霖回那劳什子诚王府了吧?
就算医老隐居在此,身为医中圣手,他总不能天天窝在一方小院子里不出门,少不得要外出采买药材。如果他外出,那她这个“挂名”弟子总也得跟着去侍候吧?
天呢,这惊喜实在是来得有些太突然,柳明溪喜不自胜,差点想冲上前去抱抱他。
“太好了!”柳明溪欢喜得直嚷嚷,“锦风,你听到吗?我可以跟着医老学医了。我终于要学医了!”
医老顿时被她狂放的姿态吓了一跳,这女娃看着乖巧可人,行事竟会如此大胆。
不对,重点是他只不过缺了个打杂的,她用得着这样欢天喜地吗?
等等,她刚说的可是要学医,还是跟着他学,他怎么不记得他曾说过要教她医术?
他重重地呛了几声,刚想开口纠正她,“咳,我可没说……”那话还没说完。
几乎是在同时,锦风也开口提出了质疑,“殿下那边……”他显得有些踌躇。
看到她喜不自禁的模样,锦风实在不忍心泼她冷水。但是对于明溪跟着医老学医这件事,他的第一反应便是不信,不过他最担心的并不是医老,而是诚王。
殿下如此霸道的人,真会允许明溪跟着别的男子学医?
锦风看了看华发丛生的医老,从他的长相,真看不出来他的年纪,他有可能是长相老成,也可能是真的年纪不小了,总之没有人知道他究竟是多大年纪。
他的年纪绝不会太小,而且他长相丑陋,寻常女子看了他的模样定会敬而远之,恨不得离他越远越好。即便是这样,他也并不觉得殿下会让明溪整天跟在他身后。
柳明溪眉飞色舞拍了拍他的肩头,她胸有成竹地说道:“你大可不必担心,这可是殿下提议的。”
医老刚想说点什么,闻言又是一怔,他目瞪口呆地望着面前自说自话的一对男女。她要跟着自己学医这样的大事,竟然都已经不需要征求他本人的意见了吗?
不不不,按她刚才的意思是,她以为他本人已经同意这件事不成?医老使劲地想着他到底什么时候同意了这件事?还有方才他到底说过些什么?
在他记忆中,似乎根本连一个字都不曾提过要收徒。自始至终,他都只是要找个打杂的罢了……收徒这种事也能强买强卖不成?
医老一脸愤懑之色,当场就要拂袖离去,若不是还顾着殿下的面子,他当场就要发作。可是他左思右想,越想越觉得恼火得不行,他可是随性惯了的人,忽然塞给他这么个娇滴滴的女徒弟算什么?满腔的怒火憋在他的心里头滚滚地烧起来。
这种事,就算是天皇老子的情面,他都不愿意给。不论殿下究竟是何用意,这事还得找他说清楚才行!想到这里,他气乎乎地哼了声,背起医箱就走了。
柳明溪见状脸上的笑意顿时凝住,她有些困惑地望着锦风,不解道:“医老好像有些不太开心,我说错什么了吗?”
锦风抬眸看着她,温润一笑,“既然是殿下的提议,你不必担心。”
问题是,这事未必真是殿下的提议,极有可能是她听岔了或理解错了。
毕竟那可是医老,性子急躁、暴烈,想要向她拜师学艺的多得是,但从没有听说过有谁真能强加给他一个弟子,何况还是女弟子。
殿下又不是不通人情世故,他怎会做出那样的事来。
柳明溪松了口气,“那就好。”
她无比笃定的口气再次出乎锦风意料之外,他抬眸一脸难以置信地望着她。
锦风何尝不是满腹疑问,他很怀疑殿下真会这么好心让她去学医?或许他只是找个理由将明溪留下来罢?他意味不明打量着面前的两人,随口应道:“原来如此。”
可是他不太明白,难道说明溪是真心想要学医?她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古怪想法。
医老来自西域,他最擅长制毒解毒,也会治外伤,但医术算不得高超,寻常的疾病他根本就不管。可他会的那些,哪一样是柳明溪该学的?
他并不认为会有女子真心喜欢这些枯燥无味的东西,莫非这只是她的托词罢了?
譬如之前的方家商队,商队走南闯北,不时需要餐风宿露,就是男子都未必吃得了那个苦,可她却一心向往着。如今则是想跟着医老学医,其实何尝不是同样的道理?她做这些事的目的只有一个,她不想回诚王府。
为了离开那里,她不愿放过一切可以助她离开诚王府的外力,对,一定是这样!
既然如此,那时的她却为何异常坚决地拒了自己?他的心中有些古怪的心思蓦然涌动起来,一阵接着一阵,翻滚不休,躁动得他几乎无法再掩饰。
可她既然曾是殿下的妻,那么往后也定然只会是殿下的女人,这一点不会改变。
他知道那些根本就不是他该想!对于锦风而言,那阵古怪的念头来得快,去得也快,转瞬即逝,最后只在心中留下了一抹莫名的怅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