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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节

赵宴平便从老太太的衣柜里翻了一条旧床单铺在地上,继续打地铺。

这下阿娇可以心安理得地躺床上了。

可一上午发生了这么多事,一颗心起起伏伏的,阿娇背对官爷躺着,睡不着。

赵宴平面朝窗外,同样难眠。

丹蓉、秋月的经历都很凄惨,赵宴平不希望自己的妹妹那么苦,从这点考虑,他宁可两人都不是自己的妹妹。可是,如果妹妹与两人有差不多的经历,却没有机会回家,仍然流落在外面继续受苦,赵宴平便想恳求老天爷保佑,保佑里面有一个是香云。

心事重重,床上床下的两人同时翻了个身,翻完目光就在半空撞上了。

阿娇一下子又翻了回去。

胆小如鼠。

赵宴平的心思从妹妹回到了她身上,低声问:“怎么还没睡?”

一会儿愁生意,一会儿担心他碰翠娘,现在又是为了什么?

阿娇想的事多着呢,说出来他未必爱听,阿娇便临时扯了一个:“官爷,戏文里好多滴血认亲、滴骨认亲的,你怎么不试试?请太太过来,往碗里滴一滴血,再让丹蓉、秋月姑娘分别滴一滴,谁的与太太的融合在一起,谁就是太太的女儿、官爷的妹妹了。”

赵宴平闻言,这两天第一次露出真的笑来,解释道:“那都是说书人瞎编的,两个人无论是不是至亲,滴血在水中,不久后都会融合在一起。”

阿娇吃惊地坐起来,看着他问:“真的吗?那么多戏文都这么唱,我还以为……”

赵宴平见她不信,便去外面舀了一碗水。

两人面对面坐在床上,赵宴平先用针尖刺了指腹一下,滴了一滴血进去。

阿娇看着都疼,忍不住将手缩到了背后。

赵宴平:“不敢了?”

阿娇又好奇结果,咬咬牙,伸出右手到他面前。

赵宴平捏着她嫩笋般的指尖,也给她来了一下。

两滴血前后落入水中,一开始是分开的,慢慢地慢慢地就融合到了一起。

眼见为实,阿娇终于信了。

“那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胎记呢,香云姑娘身上有没有胎记?”阿娇终究还是关心此事,帮忙想办法道。

赵宴平垂眸,道:“据太太回忆,香云身上没有胎记。”

阿娇终于知道官爷的妹妹为何如此难找了。

阿娇又想到了自己,舅母卖她的时候她已经八岁了,与舅舅分开六年后再见,舅舅去县衙接她时,第一眼仍然不敢认她,足见一个姑娘从小到大的模样变化会有多厉害。香云姑娘丢的时候比她小,一晃眼又过去了十五年……

阿娇不由地握住了官爷的大手,柔声道:“好人有好报,官爷别急,她们当中有香云姑娘,如今回了家,都算是苦尽甘来了。倘若两人都不是,官爷救了那么多百姓,香云姑娘在外面也会遇到贵人的。”

赵宴平点头,视线落在了她的手上。

阿娇便立即松开了,脸也偏了过去,长长的睫毛垂着,不见害羞,反而有些拘束。

赵宴平就记起了昨晚。

他抓住她的手,解释道:“昨晚我语气重了些,你别在意,只记住我不会再纳妾就行了,无论翠娘还是旁人。”

娶妻她都担心受他冷落,他若是再顺从老太太的安排外面纳里面收,家里一堆女人,她还能睡得着吗?

别说赵宴平没有不停收小妾的条件,就是有,他也不会给自己找那么多麻烦。

官爷都低头道歉了,阿娇心里舒服很多,捏着手指道:“不怪官爷,是我不该多嘴,坏了官爷的兴致。”

赵宴平皱眉,她以为他那么做只是因为来了兴致?

“我见你翻来覆去睡不着,以为你又在发愁生意,才想帮你转移心思。”赵宴平偏头澄清道。

阿娇的脸蹭蹭蹭地红了起来,下巴都快埋到胸口了,结巴道:“那,那是我误会官爷了,以后,以后我再烦恼,官爷陪我说说话就行,也,也不必勉强自己的。”

赵宴平欲言又止,最后将话咽了下去。

第57章

接下来的两日, 赵家院子里非常热闹,附近两条街与赵老太太相熟的老太太、妇人们纷纷来赵家串门了,打听丹蓉、秋月的事情。

赵老太太与丹蓉、秋月都统一了口径, 只说二女被卖到外府的大户人家当丫鬟, 府城的何二爷消息通天,辗转找到她们, 帮忙赎了身,至于其他的细节,无论旁人如何打听,赵家人都只字不提, 除非特别没有眼力的人, 猜出其中有难言之隐,便也不会再深问下去。

谁是赵香云还无法确定, 但街坊们一致都羡慕赵老太太命好。

二女里有香云那是亲人团聚, 没有香云,赵老太太一下子白得两个大美人, 哪怕不想留在家里当丫鬟, 转手卖了或是嫁了, 凭二女的姿色, 都能赚一笔银子。这小老太太, 跟着大孙子住, 沾了多少光呢!

等这波看热闹的街坊们不再登门了, 赵家终于又清静了下来。

通过三日的相处, 丹蓉、秋月基本了解了赵家的情况,阿娇也观察出了两位姑娘的大概性情。丹蓉娇生惯养, 也把自己当赵家姑娘看,使唤翠娘、郭兴都很顺手, 对她也一般客气,对赵老太太、官爷倒是亲热,不过官爷早出晚归的,丹蓉没什么机会与官爷在一起。

秋月就生分多了,不黏赵老太太也不巴结官爷,会主动帮翠娘做事,也会来她屋里帮忙做针线。

私心里,阿娇更喜欢秋月,丹蓉经常刺探她与官爷相处的情形,秋月就没那么多嘴。

但阿娇也不会向官爷抱怨什么,万一不讨喜的那个就是香云姑娘呢?

官爷回来问起她们白日相处的情况,阿娇都尽量不带任何偏见地回答。

这日早上,阿娇打扮好了,来到院子里,帮郭兴、翠娘一起收拾今日要拿去卖的绣活儿、胭脂。

“翠娘,你脸色怎么这么难看,是不是病了?”阿娇注意到了翠娘的反常。

翠娘捂着肚子道:“没事吧,就是肚子疼,可能昨晚贪凉没盖被子,出去晒晒太阳就好了。”

秋月从一旁路过,闻言道:“那你在家休息吧,我去帮你出摊。”

翠娘连忙摆手说不用。

赵老太太在屋里听到声音,询问怎么了,得知秋月想去摆摊,赵老太太立即出来,拉着秋月的手道:“你去凑什么热闹,翠娘是丫鬟,你可能是我孙女,就跟我待在家里享福吧。”

赵老太太的确更喜欢丹蓉,因为丹蓉嘴甜会哄她高兴,可秋月也有可能是她的孙女,赵老太太哪能让自己孙女去抛头露面?

赵老太太硬是把秋月拉进去了。

阿娇嘱咐郭兴:“如果翠娘一直没好,你让她回来休息,别硬挺。”

郭兴知道,提起扁担,与翠娘一块儿出去了。

过了一会儿,丹蓉挽着赵老太太的胳膊走出西屋,要与赵老太太去街上买东西。丹蓉原来是洛阳城里一青楼的名妓之一,恩客们点她过夜要给老鸨银子,也会偷偷赏丹蓉银子、首饰,丹蓉攒了不少的私房。何兆丰主动替她赎身,没花丹蓉一文钱,丹蓉就把她的私房都带到赵家来了,银票藏得深,只给赵老太太看过十几两银子。

这次出门就是丹蓉提议的,要给赵老太太买首饰,赵老太太自然高兴得合不拢嘴。

两人出发后,秋月来东屋陪阿娇做绢花。

秋月不刺探阿娇的私事,阿娇也不好询问人家的往事,只轻声提点秋月:“老太太喜欢嘴甜的,你也学学丹蓉,也许你才是赵家的小姐呢,在老太太、官爷面前何必那么见外。”

秋月苦笑:“万一不是呢,现在喊祖母哥哥,日后查明身份时多没脸。”

阿娇叹口气,教秋月如何做绢花。

才做了五朵,大门口突然传来动静,阿娇往窗外一看,就见翠娘手里拿着一把团扇挡在屁股后面,慌慌张张跑去了倒座房。

阿娇赶紧往外走,秋月也跟着她。

赵家盖了两间倒座房,都很小,翠娘住在里侧那间,小丫头跑进来也没有关门,阿娇推门进来,就见翠娘趴在木板床上,呜呜哭得伤心。

阿娇急道:“翠娘你怎么了?被人欺负了?”

翠娘捂着裙子回头,泪汪汪道:“小娘子,我流血了,是不是要死了?”

阿娇一怔。

旁边秋月噗地笑了出来,看着翠娘道:“傻丫头,都没人告诉过你,女孩子到了年纪,十二三岁就会来月事吗?”

翠娘懵懂地看着两人。

阿娇回想翠娘的经历,幼时便跟着哥哥背井离乡乞讨生活,到了赵家后,赵老太太这把年纪早断了月事,她的里衣都是自己洗,翠娘也没机会注意到什么,便一窍不通了。

知道自己不是得了什么绝症,翠娘不哭了,只是捂着肚子喊疼。

阿娇笑道:“你乖乖躺着,我去给你熬姜糖水。”

翠娘委屈巴巴的:“喝糖水就不疼了吗?”

阿娇道:“多少管点用吧。”

翠娘便老老实实地躺着了。

阿娇与秋月一起出来,她去厨房,请秋月去给翠娘做一条月事带子应急用,多的她来做。

秋月很快就弄了一条月事带给翠娘,然后去厨房,与阿娇商量道:“小娘子,翠娘回来了,我替她去卖东西吧。”

阿娇惊道:“这怎么行,老太太说了……”

秋月眼里浮动着一种阿娇无法理解的情绪,但她非常坚定:“我就去这一次,如果我卖不好,小娘子赶我去我也不会去的,您就答应让我出门吧,回头老太太责怪下来,我一人扛着。”

她都这么说了,近乎哀求,阿娇又怎忍心拒绝?

秋月大喜,打听清楚路怎么走,这就出发了。

阿娇熬好姜糖水,一边照顾翠娘,一边担心棚子那边的情况。

庆河边上,郭兴既走不开,又牵挂莫名流血的妹妹,心急如焚,一直到秋月走到他面前,郭兴才猛地认出来,这不是秋月姑娘吗?

“姑娘,你,你怎么来了?”

秋月、丹蓉都是花容月貌,丹蓉妩媚艳丽,往街上一站路人们很难注意不到她,秋月五官略逊丹蓉三分,但她天生一身雪白的肌肤,白莲似的脸庞润透娇嫩不见一点黑痣,这样的两个美人,寻常男子见到她们,都会不自觉地心神荡漾,紧张难安。

郭兴第一次见家中的小娘子也会紧张、心跳加快,后来熟悉了,小娘子脾气和善没有架子,郭兴才能泰然处之。但秋月、丹蓉都才来赵家不久,郭兴看到她们,仍然会露怯,这不,与秋月说话,他都结巴了。

秋月温柔一笑,道:“翠娘不舒服,我替她来看摊。”

提到妹妹,郭兴忘了紧张,犹豫着问:“只是不舒服吗?她有没有托小娘子帮忙请郎中?”

傻妹妹有个傻哥哥,秋月一边检查摊面上的东西,一边轻声道:“别担心,翠娘只是长大了,来了月事。”

郭兴不懂月事是什么,但秋月平和的语气让他意识到,妹妹那样很正常。

郭兴终于记起秋月的身份,正要劝秋月快回去的时候,一艘游船从河面上缓缓地漂了过来。盛夏炎热,小家小户的百姓有闲功夫的也都待在家中避暑,但也有富家公子小姐们喜欢坐船游河。

眼前这艘游船,船夫站在船头,船篷窗户打开,隐约可见里面有两位年轻公子,三四个彩裙姑娘,不是一家堂兄妹,便是相熟的亲友。

郭兴还想着劝秋月,秋月美眸一扫船篷,忽的拿起一把折扇打开,一边轻轻摇着一边朝船篷里面唤道:“新做好的折扇,公子要来看看吗?”

她也没有大声吆喝揽客,更像随口与路过的游人闲聊,声音清脆如莺雀,大热天的传入耳中,比丝竹更悦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