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青黛忽得有那么一瞬间的晃神,前世、来生……
她一直都不明白为何颜炽对她宠爱有加,而且似是已有了许多了解,可在卓青黛的心里,两人却从未有过什么交集。
难道这人上一世,也对自己有意吗?
那还真是,待重结、来生愿。
“王爷。”卓青黛目光灼灼,问出了那个她思虑已久的问题,“你是不是早就认识我?”
这一问,颜炽也愣住了。
他是不是早就认识她?那真是个很久很久的故事了。
颜炽第一次看见卓青黛,是在一幅画里。
那是赤北侯的夫人从天都城带回来的一幅舞剑图,一个十岁的女孩,一身利落的骑马装,手执一柄长剑,单腿站立,侧身提膝,衣角飞扬,神形飒爽。
女孩飘逸的长发随意的拢在身后,露出姣好的面容,虽然那时的她还未完全长熟,但那一双极其有神的鹿眼,再加眼角一颗朱砂泪痣,已经在少年时期的颜炽心中,留下了难以忘却的印象。
他问义母,“这是谁?”
义母笑道,“她呀,是震远大将军的女儿,调皮的很。这幅画可是义母哄了她许久才画下来的,怎么样?她好看吗?”
十七岁的少年,第一次被问这样的问题,颜炽扭过脸去,“还好……”
从那之后,颜炽总是能从天都城的消息中,听到有关她的事。
他们虽然不在一座城,但她却默默陪伴了他五年的时间。
直到他率兵攻入天都城,力保颜煜登基。
他终于踏上了这片土地,他一个人走在城内,看着满眼的碧瓦朱甍,想象着她曾跑过的这条街,她曾去过的那家店,她曾走过的这座桥,她曾坐过的那条船。
那时,颜炽便明白,虽未曾见过,可已是旧相识。
所以当他接到了震远大将军卓敬尧的寿宴请帖,颜炽面色平静如常的应下,但心内早已如海浪翻涌。
他可以见她了。
寿宴那日,颜炽闲庭信步在将军府参观后园。
穿过一座假山,隔着一幕水帘,他先是听到一声朗笑,然后只见一个身穿白色便服的女子,高束着发,手中握一长剑,剑如灵蛇吐信,凌空划破,又如游龙穿梭,变幻莫测,身法矫捷,剑气凌人,时而轻盈如燕,点剑而起,时而骤如闪电,落叶纷崩。
颜炽站在那里看了许久,许久。
那一刻,他才明白原来藏在心中多年的这份期盼,早已有了名字,叫做喜欢。
离开卓府的时候,卓敬尧还以为是他招待的好,才让这位王爷这么欢欣,却不知那笑意背后,与他这寿宴实无半点关系。
卓青黛看他一下怔住了,片刻间都没反应,忍不住推了推,“王爷?”
颜炽回过神来,搂在她腰上的手不禁又收了几分,他目色清明,透着几分怅然,“是,本王早就认识你了。”
还真是这样,卓青黛起了几分兴致,“王爷为何不早说呢?是什么时候?”
颜炽想了想,道:“许久了,夫人也不必追问,都是少年心事,你只需记得,大婚前日,我与你说的,都是真情意,便足够了。”
大婚前日?卓青黛忍不住去回想,他说了什么?
“王爷究竟何故定要娶我?”
“自然是思你,恋你,念你,日日夜夜,已成顽疾。”
原来如此,那时她也的确被这句话,生生将心底的反驳都堵了回去。
卓青黛神思悠远,不禁轻笑出生,耳垂微红,“王爷,当时我只当你是故意说肉麻话来堵我的。”
颜炽揉搓着她的发,挑了一缕绕在指尖,目色如春晖,“本王何时用话堵过你?”
她听闻不禁侧目去看他,就看颜炽眉间一蹙,眼角含笑,箍在她腰上的手又紧了几分。
“我只想用嘴堵住你。”
忽的热气上涌,卓青黛只觉自己从腰背一直麻到前额。
他的意思,是要亲她吧?
眼前这张冷峻的脸越靠越近,眉峰凌人,眼里是她看不懂的浓情,可即使不懂,也知其醉人。
卓青黛被感染着,慢慢的闭上了眼睛。
她想若颜炽真的待她好,自己又如何能辜负呢?
两人的呼吸缠绕在一起,卓青黛甚至能感觉到,他传过来的燥热的气息。
卓青黛忽的有些忐忑,她好像是真的期待这一吻了。
就在两种柔软将要触碰的刹那,只听得“啪”一声,是瓷器落地的声音。
卓青黛猛然睁开眼,一下子从颜炽怀里挣了出去,她回头一看。
段琳琅惊愕失色的站在门口,脚下是碎了一地的茶碗。
第19章
卓青黛一下傻了,忍不住在心里暗骂自己,怎么能不关门呢?
不关门也就算了,偏偏还……
她下意识的咬住唇,踌躇着走到段琳琅跟前,“郡主,不是你想的那样……”
段琳琅从惊愕中缓过神来,忙解释,“卓公子我不是故意偷看的……我煮了参汤,想端来给你尝尝,府里的小厮说你在这,我就过来了,我真的不是有意的……我不知道王爷也在这……我什么都没看见……”
她有些慌张,眼睛四处乱闪,不敢看卓青黛,更不敢看颜炽。
“郡主!真的不是你想的那样,刚刚是……我眼睛进东西了……”卓青黛紧咬着后槽牙,真是连编瞎话都不知道该怎么编……但还是得硬着头皮说下去,她还特别扒开自己眼皮,“郡主你看,这眼睛现在还红着呢……”
段琳琅这时也镇定了不少,她笑了下,“公子不必解释,琳琅真的没看见什么,刚刚不小心打碎了茶碗,我这就收拾,再盛一碗给公子……还有王爷……”
她说着就蹲下身去收拾,一个不留神,就被瓷片割了手指。
卓青黛忙也蹲下,一把拉过她的手含在嘴里。
“卓公子……”段琳琅被她惊住,连手都忘了缩。
卓青黛觉得差不多了,才松了嘴,她笑笑,“我小时候调皮手上划了伤口,我娘都是这么处理的,可管用了。”
段琳琅垂下眼来,小声道,“谢谢公子。”
卓青黛此刻心里还歉疚着呢,一直在想刚刚那一幕得给这孩子幼小的心灵造成多大的冲击呀,丝毫没注意自己的行为有什么不妥。
“郡主,这里我来收拾就行了,你还是赶紧回去,上点药,好的快。”
段琳琅收回手指,攥在自己的手心里,半低着头,起身拜了礼,“那琳琅就先退下了……”她说完,便心事重重的走了。
卓青黛深呼了一口气,总算把她给送走了。
“卓公子?”
忽的颜炽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到了她身后,这一出声吓了她一跳,半退了一步,差点踩在碎瓷片上。
颜炽眼疾手快的将人拉了回来,靠在自己怀里,“卓公子照顾别人这么厉害,怎么在自己身上却如此粗心?”
卓青黛哪有空理他的揶揄,这才放下的心,顿时又悬了起来,她赶紧推开颜炽,又回头看了眼门外,还好没人。
“王爷,您是真不怕别人说闲话啊?”
颜炽被她小心翼翼样子给逗笑了,“本王和自己的夫人亲热,谁敢说闲话?”
亲热……谁跟你亲热了?
卓青黛耳后刚退去的红晕,瞬间又爬了上来,“王爷,你说琳琅郡主到底有没有看见?”
“看见什么?”他故作不解。
卓青黛啧了一声,“王爷这招明知故问可不怎么高明……那你说她会不会说出去?”
“不会。”
“你怎么能肯定?”
“她不是多话的人。”
卓青黛眉头一皱,“王爷怎知她是什么样的人?若我没记错,你们也才见过面吧。”
颜炽忽的意识到自己的失语,他不慌不忙的道,“郡主是聪明人,段家这幅光景,她和世子势必要随我们回天都城的,她讨好你都来不及,怎么会乱说话?”
卓青黛一想也有道理,何况以她所接触的段琳琅,确实不是多话多事之人。
颜炽的手重新搭上她的肩,半笑道,“就算她说出去又如何?难倒夫人还在意这个吗?”
卓青黛严肃了几分,“我在意的是,大黎是不许女眷上战场打仗的,若我乔装打扮这事传到了皇上耳朵里,怕是会给王爷惹麻烦。”
颜炽捉到了话里的重点,“你想以这个身份上战场?”
卓青黛一怔,“不行吗?”
颜炽也严肃起来,“你要站在我身后?还是站在万军之前?”
卓青黛神色坚定,“我可以守在你身后,也可以扛在万军之前!”
“你……”
颜炽心里一阵酸楚,他想起前一世那个被紧固在宫墙之内的她,该是多么的不快乐?
她本就该如男儿一般,驰骋于烈烈荒原,遨游于江河大川!
卓青黛一脸期待的试探,“王爷,我虽为女儿身,但也有一腔热血,我想上战场,可以吗?”
颜炽听着心潮汹涌,他长舒一口气,努力让自己沉静下来,先将屋门关上,然后回身把她搂进怀里。
他埋在她的颈肩,急促的呼吸,他根本不可能拒绝她。
实际上,他幻想这一刻已经太久了。
这一世的她不是小心翼翼讨好皇帝的怜妃,不是满眼苦楚被规矩禁锢的皇嫂。
她是他的,是他的夫人,他的袍泽。
从今以后,他回首之处,必见倩影飒飒,所望之地,定有战旗啸啸。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