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孟九公子的话来说:“与齐兄一起喝酒只两个字——痛快”。孟九公子最恨喝酒的时候唧唧歪歪,行酒令的时候输了还要耍赖,说了半天废话,酒还是没喝下一口的人,齐远恒酒量好,酒品更是上佳,在酒桌上豪爽的作风很对他的胃口。在择友上向来遵循“酒品如人品”准则的孟九公子,当下就有了齐远恒这个朋友很值得结交的结论。
卫衍本来就与齐远恒交情甚好,至于郑五公子和林小公子,一向很相信孟飞的看人眼光,自然也没有异议。如此一来,这几位每次要聚一聚的时候,总是不忘派人去请上齐远恒,而齐大居士亦不以与“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为伍为耻,从来不摆名士的架子,每请必到,也经常会找些很是风流的名目还上一席,如此一来二往,几趟下来,他们之间的交情就突飞猛进了。
玉澜阁中有二十四个布置精巧极具特色的大厢房很是出名,分别以二十四节气命名,今日孟飞定的这间名叫“春分”。
开席的时候,作为东道的孟飞首先祝词敬酒:“今日略备薄酒为卫七饯行,正好这间房名字叫‘春分’,那么我就祝卫七公子‘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月赏尽幽州花’吧。”
若是在四年前,齐远恒也许会有兴趣提醒孟九公子,此“春风”非彼“春分”,或者对他剽窃前人佳作之举表示鄙夷,但是有了四年的不堪回首之教训作为前车之鉴,他早就把孟九归入“朽木不可雕”的行列,没心情去废那个口舌,只是同众人一道举杯。
这几个人聚在一起,喝酒当然是头一件大事。今日孟飞备下了十几坛“七日醉”,开席前就说好了,今晚除了卫衍可以随意外,大家不醉不归。
“七日醉”是青州名酒,性温但是后劲十足,有一醉醉七日之说,故得名。年前孟飞老爹的老下属从青州来京述职,知道这位九公子嗜酒,特地带了三十坛十年陈的“七日醉”来孝敬。
这礼物甚得孟九公子的欢心,不过却让孟母很是啰嗦了几句,说到最后甚至连孟父——镇北将军都有了诸多不是,孟飞为了能让耳根清净,不敢再在家里喝酒,以送人为名,直接让人将酒搬到了玉澜阁存着,新年宴客时喝掉了一些,这次他把所有的存货都取出来了。
冬日里喝“七日醉”,温着喝口感更佳。将“七日醉”倒在银壶里面,用小火温着,至表面散发丝丝热气时饮用最为上,再兼有红袖添“酒”,伴以丝竹悦耳之声,酒不醉人人自醉,真真是神仙都不换的生活。
作者有话要说:注:取士制度的具体设定内容来自百度百科。
第十八章美人
月上柳梢头的时候,夸口要不醉不归的这几位,都已经有了醉意。
卫衍明日就要远行,而且一大早还要入宫去辞行,倒不敢多喝,他稍微喝了几杯暖暖身体后,就让人换了茶水,倚在软枕上,看酒意上来的几个人闹做一团。
孟飞拉着齐远恒不肯放手,一直在嚷嚷着酒逢知己千杯少,今晚要好好较量一番,谁的酒量才是天下第一。齐远恒和他折腾了半天,好不容易才夺回了袖子,开始用近乎哄小朋友的口吻与他对答。郑五公子据说刚才突然诗兴大发,正在那里摇头晃脑地写他的传世名作。至于林小公子,自然是在逮着美人献殷勤。
好像很久没有这么舒服的感觉了,卫衍闭上眼睛,嘴角浮起淡淡的笑意。只有和他们在一起,才有这种纯粹放松的感觉,没有阴谋诡计勾心斗角黑暗阴晦,曾经压得他喘不过气来的那些东西,在这里根本不可能显形。
他歇了一会儿,便意上来,起身去如厕。完事后他没有急着进去,而是倚在柱后抬头赏月。人说十五的月亮十六圆,其实十七的月亮也是极好的。
“卫大人没喝几杯怎么也醉了?这么冷的天就穿了这么一点,不进去在外面抬头望天做什么?”
卫衍正抬头赏月的时候,背后传来脚步声,紧接着,齐远恒的声音从后面响起,然后一件大氅递了过来。
“齐兄是不是还在生气?”这样的气氛这样的月色,或者还有那点酒精刺激了卫衍的脑袋,他突然醍醐灌顶般开窍了。他第一次觉得奇怪,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个人开始称呼他为“卫大人”?明明他们在幼时如此交好,几年不见却疏远到这般地步。齐兄用那种口吻称呼他为“卫大人”,现在想来,很有些负气的味道,似乎齐远恒在用这个称呼发泄对他的不满,卫衍想来想去,唯一对不起他的只有一件事,“对不起,齐兄。当年我不是有意要隐瞒。”
“我没生气。”对于卫衍跳跃似的问话和道歉,齐远恒有点招架不住,赶紧矢口否认。
相交数年不识对方的身份,直到对方要入宫侍驾的时候,他才发现一直跟在他屁股后面转的小小少年,是一介贵公子,可以归结为他年少无知,并非对方有意隐瞒。
日后重逢,他发现对方有了一班可以交心的密友,自己在他心里的地位不知道被排到哪里去的时候,他的心里顿时涌上了莫名的惆怅,刻意要用称呼将彼此的距离拉开,但是每次碰到了,又做不到视而不见。
好吧,扪心自问,齐远恒承认他有点生气,就一点点。
“可是齐兄从来没有问过我啊!”卫衍觉得自己很无辜很委屈,谁一开始介绍自己的时候,会介绍自家的祖宗八代。
不过后来熟识后没说,是他的一点私心,在齐远恒之前,他也曾碰到过很处得来的小朋友,知道他的身份后,对他的态度就大变,或恭谨或疏远,他不希望他们之间有什么变化,才从来没有提起过自己的家世。
“我说了我没生气。”
“可是你以前不是这么叫我的。”
“你现在不也叫我齐兄嘛?”
“那我还是叫你远恒哥哥好了。”
“不,你还是叫我齐兄吧。”远恒哥哥?你以为自己几岁,还用叠音?齐远恒抖了抖身上的鸡皮疙瘩,“我也不叫你小衍了,卫七这个称呼就很不错。”
“可是这样的称呼,显不出我们交情不一样……”卫衍有些迟疑。远恒哥哥和小衍这两个称呼,是属于他们彼此幼年时代最美好的回忆,而齐兄和卫七这样的称呼则流于普通了。
“交情好不好,心里明白就行,不用放在嘴里说。还有什么叫我们交情不一样,小心被孟九听到了,找你拼命。”有些话彼此挑开来说明,芥蒂就全消了。齐远恒也是第一次发现,自己还很孩子气,竟然为那点小事,闹了这么久的别扭。
“也对。朋友贵在交心,称呼只是小事。”卫衍想通了,就不再拘泥于细节问题。他抬头望去,齐远恒也正望着他,彼此相视一笑,前事揭过,一切尽在不言中。
正在此时,空旷的月色中突然传来了若隐若现的琴音。
“美人月下抚琴。”齐远恒做了个手势,挑眉询问卫衍,有没有兴趣和他一起月下访美人。
“这么冷的天,美人月下抚琴,也不怕冻坏手指头?”可惜,某人既无想象力,又无浪漫情怀,问出来的问题虽然很实际,但在此时此刻却实在是大煞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