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两个字,犹如一记重锤精准地捶在洪烈心上。
洪烈的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蹙。
他嗤笑一声,语气不善道:“暖暖不是物件,她是个活生生的人,轮不到你来指手画脚。”
霍厉仁不以为意,依旧笑得云淡风轻:“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的暖暖现在应该跟阿霆在一起吧?如果不除掉阿霆,你觉得你还有多少机会,让她死心塌地地回到你身边?”
洪烈略微迟疑,霍厉仁便继续道:“不要再想了。阿霆是我们共同的敌人,而你,只有跟我合作这一条路。”
洪烈摇摇头,坚定道:“不行。即便你用云天的身份威胁,我也绝不会青白国的皇室威严沦为你的棋子。你休想利用我的身份。”
霍厉仁哈哈大笑:“很好,有原则。不过,你想多了。我不需要你的皇室身份,也不需要你动用青白国的一兵一卒,我只需要你站在我这边。你只需要按照我说的做,不费吹灰之力就能永远得到你的暖暖。”
什么都不需要付出,就能得到想要的一切,那岂不是天上掉馅饼?
这世上,怎么可能会有这么便宜的事?
洪烈不是傻子,转念他就明白过来。
霍厉仁要的不是不做,而是无为。
他要的是在关键时候,自己不能出面成为云天的助力,只能让云天一个人为霍氏的前途独自抗衡。
洪烈的眉头蹙紧。
他已经答应云天,在这件事上,他会尽力帮他。
霍厉仁看出他的担忧,轻笑道:“洪先生,霍氏始终是霍氏,而你儿子,永远是你儿子。”
他的意思在明显不过,他只要霍氏和霍厉霆,不会动云天分毫。
洪烈深吸口气,双手不自觉地在身前交握:“你给我点时间,我考虑一下。”
他想先离开这里再说,但霍厉仁没有给他这个机会。
霍厉仁抬手看了看手上的腕表,温润道:“好,给你三分钟。”
“三分钟?”洪烈震惊地看着他。
霍厉仁没有说话,只是挑了挑眉,黑西装立刻就摆出了威胁的姿势。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这场面简直不要太明了。
洪烈的双手握紧,两个完全不同的念头,在他的脑海中天人交战。
霍厉仁慢悠悠地倒了一杯茶,探身放到洪烈面前:“洪先生,阿霆是什么样的人,相信你现在应该已经有所了解。且不说你和你儿子加起来能不能斗得过我,就算然你们赢了我。你觉得依照阿霆的性子,他会将肖暖拱手与你吗?”
金色的茶汤在眼前散着袅袅雾气,一圈圈漾开的水纹中洪烈仿佛看到霍厉霆。
他像一缕幽魂,用大使的身份不远万里追到青白;他端着酒杯,站在觥筹交错间挑衅;哪怕是病倒不成人形,他依然占据了肖暖全部的视线……
洪烈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中只剩下一片冰冷:“好,我答应你。但我不杀人也不害人,更不会为你做任何伤天害理或者有损道义的事。”
霍厉仁的桃花眼轻挑,端起白瓷茶杯爽快道:“合作愉快,三王子殿下!”
……
霍氏集团,会议室。
十几位股东和数位公司高层围着椭圆形长桌而坐,全都用质疑的目光看着主位上那个穿着西服,打着领结的五岁小男孩。
“他就是那个挖出公司内鬼的人?怎么看着不像啊!”
有人压低声音开了口,立刻就有其他人接上道:“是啊!这么小,怕是连学都还没上过,字都不认识吧!”
“就是就是。现在三少不知去向,二少又是个不顶事的。这小子一来,连送三个经理进了监狱,这公司怕是要变天了。”
“何止是变天,我看是离倒台不远了。”
“这么说,那我们今天的分红岂不是危险了?”
“你还想着分红呢?股份能不能变现都成问题!”
除了那日在办公室里,亲眼见过云天杀伐果决的人,其他人都在窃窃地讨论着,慌乱又惶恐。
霍厉义皱眉,不悦地敲了敲桌子:“闭上你们的乌鸦嘴吧!让你们来是来解决问题的,不是来翻八卦的,能出主意就出,不能出就把嘴给我闭上!”
霍厉义虽然是不顶事,但到底是霍家人,还是有几分威严。
场面瞬间寂静下来,所有人又把目光落在云天身上。
云天靠着椅背,清冷眉目淡扫过众人,开口,语气不怒自威:“如果你们不相信我,大可以现在就卖掉手中的股份。六年前老霍收购过一次某些人的股份,现在我也可以。有谁生怕不能变现的,现在就可以站出来。”
众股东交换着眼神,谁也不敢吭声。
当年那些在低谷抛弃霍家的人,看似全身而退,可后来却连肠子都悔青了。
霍氏的股价在这几年翻了远不止当初的三倍,而且因为他们的背信弃义,也遭到了整个行业的唾弃。
其中好几个,都不得不被迫远走他乡,重新开始。
良久,才有个人抬手,低低地问:“云天少爷,我们可以跟公司共患难,但你总得告诉我们,三少到底去哪了吧?公司出了这么大的事,他不露面,算怎么回事啊?”
云天淡淡挑眉。
说话的人坐在长桌尽头,年逾五十,保养得宜的皮肤泛着红光,手上戴着两颗土气的红宝石大戒指。
正是当年在那次股东大会上闹得最厉害,但却最终没有出售股份的李董。
云天嘲讽地勾唇:“什么事都需要他亲自来,你们是还没长大?”
在场坐的,没有一个是比霍厉霆年纪小的,全都是四五十往上的年纪。
被一个黄口小儿这么问,全都尴尬地愣了神。
霍厉义见气氛有些僵,打着哈哈笑道:“宝贝,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才几岁就不需要老爹照顾了?”
云天深眸一睨,丢给他一个冰冷的眼刀。
霍厉义连忙讪讪地闭嘴,还做了个拉封条的动作。
云天再次淡扫过众人,朗声道:“公司突然少了三个高层,我知道你们担心。我今天叫你们来,也是解决问题的。”
他抬手,“啪啪”地击了两下掌,会议室的大门立刻被人从外面推开。
五个穿着大方简洁的年轻人步履沉稳地走了进来。
衬衣一丝不苟地扣到领口,简约的发型和神采奕奕地精神面貌,往那里一站,就莫名给人一种社会精英的感觉。
他们整齐地朝着云天鞠躬问好,然后训练有素的朝着众位股东自我介绍。
“华清大学经济学博士:陆海。金融华尔三年投行经验,一座金牛奖杯。”
“哥伦大学金融博士后:赵远,罗斯柴德家族准女婿。”
“……”
简短的介绍,如一声声惊雷在会议室里炸开。
炸得众人的脸色由白转青再由青转红,最后眼里全是跃跃欲试的兴奋。
“金牛奖得主,那可不得了哟!公司要是有这么一个人操盘,发展必然是突飞猛进的呀!”
“可不是,罗斯柴德家族可是全球最大的金融家族。家族里的人各个都是金融高手,想当他们家族的女婿,那手段必须在整个家族中排到中上水平啊!”
“……”
等到五人介绍完,云天轻咳两声,打断众人地讨论:“相信不需要我再多说,他们的实力诸位已经很清楚。从今天开始,他们将会接替那三位总监的位置,重建公司的运作。”
“可是,他们是五个人啊,三个位置怎么坐?”有人低声问。
云天白嫩的手指随手往人堆里点了点:“你、你,你们两个,被替换掉了。”
“我、我们?”
被点到的两个人震惊地站了起来,异口同声的开始喊冤。
“云天少爷,我们可不是内奸啊!”
“我们在霍氏这么多年,兢兢业业,绝对没做过半点对不起霍氏的事情啊!”
云天从桌上的文件中抽出两份,“啪”地摔在他们面前:“商场如战场,霍氏集团不是你们的养老院。你们的确不是内鬼,但做事向来不求有功但求无过,霍氏最好的两个部门在你们的管理下业绩日渐下滑,你觉得你们跟他们有什么区别?”
“从今天起,你们全部官降半级。三个月内能拿出成绩,就官复原位,如果不能,就收拾东西给我滚蛋。”
脆爽的童音,掷地有声,杀伐果决。
那两位总监面色迅速灰败下来,一屁股跌进椅子里,再不敢发出半点声响。
众人看得心惊胆战,又是担忧又是好奇,却再不敢说半句质疑或者不服的话。
霍厉义的手藏在桌子底下,暗暗对着云天竖起大拇指,用眼神无声道:不愧是阿霆的儿子,有你老子的风范!牛逼!
云天没有理他,示意五位新人落座后,平静地朝着众人宣布道:“没有意见我们就进行下一项。我准备在霍氏旗下,成立一个全新的子公司。霍氏现有的骨干业务,将全部划入这间新的子公司。后续如果有大的项目,同样全部归于这间子公司名下。”
随着他话音落下,安静片刻的会议室立刻又嘈杂起来。
“那怎么行?”
“现在公司的资金链已经非常紧张?再成立新公司,光是注册资金就要一大笔,你当这是办家家酒吗?”
“就是!现在的项目运作的好好的,划来划去要增加多少工作量?”
“增加的每一项工作量可都是钱,现在公司最缺的,也是钱!”
“……”
众人七嘴八舌地说着,最后总结出一句话:这件事,他们一致决定,不同意!
云天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们:“一致决定?你们有什么资格一致决定?作为公司的股东,你们的责任就是安静地等着分钱。若是不满意,现在就把股份卖给我,我保证不会让你们亏一分钱。要是不想卖,就闭上你们的嘴,不要在这里指手画脚。”
饶是当年的霍厉霆,也会顾及股东们的元老姿态,稍微给几分薄面。
现在的云天却是冷眉冷眼,字字珠玑,赤.裸.裸地将利益关系摊开在台面上。
众人尴尬地看着他,眼里又愤怒又不服也有无奈。
混迹商场半辈子,现在竟然被个小孩子拿捏住,真是丢脸。
有人不甘心,冷不丁道:“你说得倒是轻巧,开新的子公司还不是想让我们再拿钱出来融资?”
云天道:“放心,这个公司不会动用你们一分钱。老霍的钱都在我手里,我可以随意支配。”
“呵,原来如此啊!”
“难怪这么嚣张,钱都在他手里呢!”
众人恍然大悟,也跟着松了口气。
只好公司的运营不出问题,他们每年的分红照旧,成立几个公司跟他们都没关系。
看到众人不再反对,云天继续道:“新公司的一切,全部都要按照最高规格来办。它将是我们霍氏的新起点,也是我们的新征程,必须要配得上我们所有的大项目。尤其宣传方面,一定要有多大搞多大,务必让人人都知道我们的新公司。”
众人面面相觑,怎么听着,这新公司像是专门来烧钱的?
烧钱的事,霍厉义最是喜欢。
他立刻就抚掌附和道:“对,好好宣传,狠狠宣传。还要告诉所有人,云天现在是我们公司的掌舵人,杀伐果决,无所不能。他是霍氏的未来,也是你们的未来。”
一个五岁孩子的未来,是不是太远了点?
股东们心里忐忑得很,但看云天的行事作风干净利落,手里有钱又有人,他们也不能再说什么,只能答应全力配合。
……
总裁办公室。
厚重的木门一落上,霍厉义便迫不及待追在云天后面道:“宝贝,阿霆真的把钱都给你了?”
云天轻轻一跳,将自己扔进老板椅里,懒懒道:“没有。我还没查到他把那些钱转到哪里去了。”
霍厉义有点懵:“你是他儿子,他又让你回来管理公司,你直接问他不行吗?”
云天不耐地挑眉:“你是在教我做事?”
触到他冷冰冰的眼神,霍厉义秒怂:“不是,当然不是,我这不是为公司担心,为你担心吗?”
云天收回视线,直起身:“放心,我手里的钱虽然不多,但应该差不多够用了。实在不够的,就由你想办法了。”
言落,他从抽屉里取出一张支票,丢给霍厉义。
“啊?”
霍厉义的眉眼立刻耷拉下来,一个五六岁的小破孩,再有钱能有钱到哪里去?
这可是要按最高规格开的公司,是一星半点钱能够的?
难怪他当时说得这么爽快,一点也不心疼。
呵,感情不是花自己的钱,而是想好了怎么坑二伯这个冤大头啊!
一想到要花不知道多少钱,霍厉义心头就在滴血。
他磨磨蹭蹭地拿起支票一看,整个人却蓦地怔住。
“这、这是你、你准备投、投给新公司的钱?”
霍厉义震惊地看看那串全是零的数字,又看看面前的小孩,说话都不利索了。
“恩。”云天淡定地点点头:“老霍当初预付给妈咪公司的投资是10亿,现在那笔钱已经投入运作,肯定是拿不回来的。这些钱,就当是我借给老霍、借给你们的。你好好努力,争取到时候多还给我点。”
霍厉义目瞪口呆地看着他,好半晌才回过神来。
妈呀!这是整整10亿啊,怎么从他嘴里说出来像是过年晚宴上那十万八万的压岁钱?
霍厉义狠狠掐了掐自己的胳臂。
嘶!
疼,是真的疼!
他再看那数字,还是10亿,工工整整的10亿。
签章齐全,预约就能从银行里提现或者转走的10亿啊!
他咽了口唾沫,担忧道:“宝贝,这么多钱,你从哪来的?不会是又黑了什么系统转来的吧?宝贝,这违法乱纪的事情,咱们可不能做啊!”
这突如其来的关心,真是又蠢又傻!
云天无语地翻了个白眼,唇角却不自觉地扬了扬:“你想什么呢?这是我玩电脑赚来的,干干净净,清清白白。”
霍厉义大松一口气,眼里瞬间冒出无数星星:“哎哟,宝贝,你可真厉害!不愧是我们霍家的后浪!不但将我们霍家的优良基因发挥到极致,连天地灵气都归了你!以后你就是二伯的天、二伯的地,二伯什么都听你的。”
“肉麻死了!”
云天嫌弃地撇嘴,眼底的冷意却倏然散了些:“好好工作,不要浪费我的钱,不然就让你跟那三个总监一样,滚蛋!”
“是是。”霍厉义忙不迭点头,满眼崇拜。
……
青白国,山顶小院。
今天的天色有些阴沉,像是闷闷地酝酿着一场大雨。
小柒和赵晓棠帮手,将肖暖做好的早餐一一摆上桌。
一切准备妥当,他们便分头去叫人。
肖暖摘了围裙,走进霍厉霆的房间,看到他侧躺着背对着门,似乎睡得正香,不由弯起唇角。
“阿霆,起床吃早餐了。今天外面没有太阳,待会儿我们可以去外面走走。”
她语气轻快,床上的人却毫无反应。
肖暖轻笑,以为霍厉霆故意跟他开玩笑,又叫了两声。
可床上的人,还是没有反应,甚至连一点点细微的身体动作都没有。
肖暖的眉头蹙起,心里顿时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她疾步过去,扳过霍厉霆的肩膀,在看清他容貌的一瞬,整个人怔住。
雪白的头发,松弛下垂的眉眼,布满皱纹的脸颊,触目惊心的老人斑……
她方才起床的时候,他明明还不是这个样子,不过是一两个小时,就像是过去了十几二十年,他已经苍老成她不敢认的样子。
感觉到被人挪动,霍厉霆才悠悠转醒。
对上肖暖那一脸的错愕,他自然地扬起嘴角:“怎么了?”
深陷的眼窝,浑浊的眼睛。
开口,低沉磁性的嗓音喑哑无力。
他浑身上下的症状,无一不透露出着迟暮腐朽的气息。
肖暖的心口像是被人狠狠地捅进一把钝刀,死命的拉锯着,不见丝血却痛不欲生。
她俯身一把抱住他,将头抵在他颈后,藏住自己酸涩泛红的眼圈,不让他看见分毫。
她竭力保持着平静,语气嗔怪道:“叫你半天也不答应,急死我了。”
霍厉霆唇角的笑意更深,浑浊的眼里闪出温柔宠溺的光:“傻丫头,怎么现在胆子这么小了?”
他轻拍着她的后背安抚,目光落在自己干瘪如松树皮的手背是,猛地僵住。
暗沉、粗糙、满布着褶皱和老年斑。
他的心重重的沉下,但感觉到怀里的温暖,他又不得不强打起精神来:“好好,都怪我,是我贪睡。”
“哼,这还差不多。”
肖暖强忍住眼泪,佯装傲娇地扶着他起床,下地,缓缓往外走。
他精瘦的腰背不再挺拔,佝偻着像只半熟的虾。
他的双腿绵软无力,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棉花上。
肖暖扶着他的胳臂,感觉到他的全身因为用力而微微颤抖。
他现在的身体,分明已经连两位老爷子的状态都不如了。
一滴清泪顺着肖暖的眼角落在,她飞快的甩头抹掉,假装若无其事地对他微笑。
霍厉霆也对着她笑。
只是那笑容轻飘飘的,像是一阵风来,就能连头他的人一起吹散。
他们只能将彼此的手,握得更紧。
“我今天是用的鸡汤熬粥,还煎了鸡蛋饼。哦,对了,那个小咸菜是你最喜欢的,还有你最喜欢的鸡丝凉面,我今天都做了很多,你待会儿要多吃点。”
她说都温柔,他听得仔细,迟缓而宠溺地点头:“好,你待会儿也要多吃点。”
“恩。”
肖暖郑重地点头,眼里如同落满银色的星光。
其他人已经先一步聚集在饭桌边,看到肖暖扶着霍厉霆出来,全都明显地愣了一下。
但旋即,大家就先照不宣地移开目光。
陆浩然替他们拉开凳子,笑嘻嘻道:“阿霆,来,到这儿坐。你这一天比一天帅气,我都要自惭形秽了。在这么下去,可不让你做我旁边了。”
霍厉霆淡笑:“我尽量。”
他鲜少这样不毒舌反驳,破风箱般苍老的声音一出,陆浩然的脸色又僵了僵。
他飞快扭过头,拍拍凳子:“态度不错,今天就让你坐了。”
“切,说得好像谁稀罕你似的。”
赵晓棠适时地插科打诨,看霍厉霆坐下,立刻替他盛了粥:“看你今天精神明显比昨天好了,今天多赏你半碗,要吃完哦!”
食物的香气冲进鼻翼,霍厉霆却没有任何胃口。
他感激地冲着赵晓棠点点头,连答应的话都省了下来。
任谁都看得出他的疲惫,气氛一时有些沉默。
赵晓棠皱眉,在桌子下踢了黎磊一脚。
黎磊慌不择言,赶鸭子上架似的奉承道:“霍总,你今天脸上的皱纹看起来,可比昨天有故事多了。”
众人:……
霍厉霆心里酸暖,他这一生冷心冷情,没有什么朋友。
因为有了肖暖,在他生命垂危的时候,才会有这么多人聚集在身边,笨拙又努力地鼓励和讨好。
最爱的人在身边,最好的朋友在对面!
他眉眼弯起,无比舒心地笑起来:“哈哈,这都被你发现了。”
虚弱、真诚,不勉强、不敷衍。
众人看着他乐观的样子,也跟着大笑起来。
肖暖侧过头,忍住眼里的泪光,招呼众人:“吃饭吃饭,待会儿菜都要凉了。”
“对对,吃饭。”
大家附和着拿起碗筷,互相夹菜,其乐融融。
蛊神悄悄将肖老爷子拉到一边,低声道:“这该都是你那些中药的副作用吧?这可比蛊虫反噬还厉害了。”
肖老爷子眉头皱起:“是,是严重了些。但如果没有这药,他恐怕也活不到现在了。”
那蛊毒发作起来的时候,霍厉霆不是想要别人的命,就是会自残要自己的命,风险系数的确是更大。
蛊神也皱起眉头,无奈地叹气道:“那也是,好歹他总算过了几天安生日子。”
两人同时转头,颇为惋惜地看向餐桌上的霍厉霆。
霍厉霆正颤颤巍巍地拿着筷子,夹起他最喜欢的鸡丝凉面,想要放到肖暖的碗里。
可他的手抖得厉害,黄灿灿的面条在筷子上颤了颤,又掉回了碗里。
他再夹、再掉……
当他第三次再夹起的时候,肖暖直握住他的手,笑盈盈地牵引着他,直接将那一口散发着麻辣香气的凉面喂进了自己的嘴里。
她明明放了那么多的糖调味,可面条还是苦涩的。
但这些苦,万不及她心里的千分之一。
肖暖咀嚼着,笑弯眉眼,如孩子般喃喃道:“真好吃。”
“你也吃。”她一手紧握着他的手,一手拿起筷子夹了凉面送到他的嘴边:“看看我的手艺有没有进步?”
霍厉霆浑浊的眼眶有些湿润,他看得出,她在竭力用她的温柔和善解人意,化解他的尴尬,维持他那点仅剩的尊严。
他张开干瘪的嘴唇,用松动的牙齿细嚼慢咽,目光温柔又宠溺:“恩,更好吃了。”
他看着她,浅浅的笑。
她看着他,也浅浅的笑。
四目相对,缱绻的情意流转,其他人都跟着热了眼眶,纷纷低头吃饭,不忍打破这份宁静。
看着霍厉霆咽下那口面条,肖暖也意识到他可能有些勉强。
她立刻换了勺子搅动着面前的鸡粥,小心地吹凉:“那你再尝尝这个。”
她竭力保持着轻松自然的语气。
可她刚舀起一勺,还没送到霍厉霆嘴边,就见他整个人忽然怔住,下一秒就软软地朝着地面歪到下去。
“阿霆!”
肖暖惊呼出声,手中的碗勺瞬间脱了手,双手合理想要拽住他。
陆浩然虽然坐在霍厉霆旁边,可他含着满眼泪,压根不敢看他们,等到反应过来伸手去拉,已经来不及。
霍厉霆几乎是跟碗勺一起落在地上。
咣当——
沉闷的响声如同重锤砸在所有人的心尖上,砸得人两眼发黑。
蛊神和肖老爷子同时冲了过来,一个探鼻息翻瞳孔,一个把脉看诊。
肖暖紧握着霍厉霆的手,看着他灰败的容颜,心脏像是被人撕裂开一个大口子,呼呼地灌着冷风。
蛊神收回手,叹息着摇了摇头:“没呼吸,瞳孔也没反应了。”
在场的大多数都是医生,一听这话就知道没救了。
小柒强忍许久的眼泪唰地落下来,哽咽着背过身去。
赵晓棠颤抖着,握住黎磊的手,眼里水光盈盈。
黎磊咬着唇,整个肩膀都在抖。
肖暖错愕地看着地上的人,又看着手里那只紧紧和自己交握的手。
她硬生生逼退了眼里的泪,咬牙道:“不、不、他还没死,他不会死的。他还握着我的手,他还有力气握着我的手。”
她歇斯底里,拨开蛊神给霍厉霆急救。
肖老爷子炯炯有神的眼里泛起水光,视线一片模糊。
他没有说话,没有反对,只默默陪着肖暖一遍遍地给霍厉霆做着心肺复苏,做着人工呼吸,做着他们还能为他做得一切……
五分钟、十分钟、十五分钟……
每一分每一秒对于所有人来说,都是窒息的煎熬。
渐渐的,陆浩然加入了抢救、赵晓棠加入了抢救……
可即便是所有人轮流上阵,霍厉霆还是那样冷冰冰地躺在地上,如干涸的油灯,黯淡到再也亮不起一丝微光。
肖暖能感觉到掌心的温度,从温热到冰凉。
胸口传来剧痛,她眼一黑,晕了过去。
眼皮沉重落下的瞬间,一滴清泪顺着她的眼角滑了出来,砸在他们紧紧交握的手背上。
“小暖!”
“暖暖!”
……
众人惊得脸色大变,手忙脚乱之下,也不知道要先顾哪头。
就在所有人不知所措的时候,一阵山风吹过,送来馥郁的暗香和一阵清脆的铃铛声。
众人扭头,发现门外竟然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三个穿着白色青白国传统服饰的女人。
她们青丝高挽,面覆白纱,即便如此也能看出姣好的身材和精致的五官轮廓。
三人的手腕上各系着一串金色的铃铛,但那铃铛并不会随着她们的动作发出声响,只在风过时才会发出轻音。
蛊神的眸色沉了沉,面上露出个古怪的表情。
其他人则是一脸茫然的看着三人。
小柒起身,刚要询问。
那三人已经旁若无人的径直走进屋内。
看到躺在地上的霍厉霆和温思暖,中间那位眉心点着红色朱砂的女人挑了挑眉,立刻拨开众人蹲下.身替他们检查。
另外两个女人见状,马上不由分说地挥手开始驱赶其他人。
众人沉静在悲痛之中,一时都有些愣神。
潜意识里都希望着有人能来打开这个局面,救一救这对苦命的夫妻。
他们茫然无措地被驱散到门边,看着眉心朱砂的白衣女子跪在地上,从腰间的小袋子里取出一个不知道是何物的东西在对着霍厉霆上方的空气一阵喷洒。
陆浩然这才反应过来,拔腿就往屋里冲:“你们干什么?你们是什么人?”
可还没等他靠近,就被其中一个白衣女子伸手拦住。
那白衣女子看起来没什么表情,但美目流盼之间透出股让人畏惧的寒意。
陆浩然硬着头皮想要推开她,可那女子看着单薄,双腿却像是生了根,纹丝不动。
反而是她肩头只是轻轻一顶,就反将陆浩然震出几步,直撞在身后的人才堪堪停住。
众人一看动起手来,下意识都感觉不妙,连忙冲上来想要把肖暖和霍厉霆抢回去。
那两个女子早有准备,动作利落地将冲上来的众人一一挡回去。
她们明显是有功夫在身,不管众人怎么努力,都捞不到肖暖和霍厉霆半片衣角。
跪在地上的女子,像是浑然没听见身后的嘈杂。
她平静地从袋子里取出一支红色的针药,撩起霍厉霆的衣袖,直接注射了进去。
小柒看见,吓得脸色惨白,一边拉扯她们,一边焦急地用青白语怒斥道:“你们是什么人?想干什么?别动我的朋友!别动他!”
那女子充耳不闻,待到针药注射完毕,才放开霍厉霆,转头有条不紊地替肖暖检查了一番,然后从腰间的袋子里取出一枚银针,对着肖暖耳后的穴位轻刺了下去。
“小暖!”赵晓棠急得哭出声:“若是她有个三长两短,我一定杀了你们!”
她话音刚落,肖暖忽然发出一声极轻微的呻吟,接着便缓缓睁开了眼睛。
众人面上一喜,顾不上被两个白衣女子打得七零八落,相互扶持着探头朝里面看去。
肖老爷子捂住心口,关切道:“暖暖、暖暖,你没事吧?”
赵晓棠也隔着女子的肩膀朝里面喊话:“小暖,你感觉怎么样?她们给霍厉霆打了针,你快看看。”
肖暖刚开始还有些懵,闻言一个激灵,彻底地清醒过来。
她一咕噜从地上翻坐起来,霍厉霆的手还紧紧地攥在她的掌心里。
她低头,就看见他的手指微微动了动,似乎也不是刚才的冰冷,而是有了一些温度。
“他动了?他的手动了!”肖暖确认两眼,喜极而泣。
众人连忙随着她的视线看出,果然看到霍厉霆耷拉在地上的那只手,指尖正无意识地颤动着。
尽管只是极轻微的,但还是足以让所有人兴奋起来。
随着跪在地上的白衣女子站起身,那两个负责阻拦的白衣女子立刻就退回了她的身边。
众人连忙朝着肖暖和霍厉霆冲过去。
肖老爷子和蛊神一左一右替他检查,确定他的呼吸和脉搏都已经恢复,几乎是瘫坐在地上,长舒出一口气。
“活过来了。”
“是啊,活过来了!”
两位老人家交换着眼神,眼里满是激动。
“叽里呱啦呜突噜噜。”
眉心朱砂的女子忽然开口,声音清悦如出谷黄鹂,但口音却非常奇怪。
众人不由怔住。
他们来青白国之前,都突击了过青白国语,为了就是方便交流和带走肖暖,加上这些日子跟蛊神和小柒的相处,日常的青白话他们已经完全能够听懂。
可这个女子说的,他们能感觉是青白话,却听不懂到底是什么。
肖暖和蛊神反应过来,齐声翻译道:“她说把他平躺着放进水里。”
小柒跟他们是同时听懂的,见肖暖和蛊神同时翻译,就知道他们已经认可这三位的身份,率先转身去找东西。
赵晓棠和黎磊等人赶紧跟上帮忙,几人打水的打水,拿盆的拿盆。
趁着大家忙碌准备,肖暖向那三人道:“多谢几位救命之恩!不知道你们怎么称呼?”
陆浩然凑在一旁,也用蹩脚的青白话夹着z国话问:“你们是蛊神还是医仙?刚才冒犯几位美人小姐姐,请美人姐姐原谅。”
眉间朱砂的女子眉眼弯了弯,淡淡摇头:“我们既不是医仙也不是蛊神,只是做医药研究的,最近刚好针对no.1这款蛊毒做了些研究。你们可以叫我红女,这两位是我的助手阿静和阿姝。”
“刚才情况紧急,唯恐迟一点救不了这位先生的性命,所以不敢耽误时间跟大家多做解释。引起误会,我们也有责任,还请各位见谅。”
态度客气,声音又好听,虽然有点奇怪的口音。
陆浩然只听懂“研究”两个字,却装出一副很懂的样子频频点头:“恩,做研究好,我也是做研究的,我研究毒药的。美人小姐姐,什么时候我们切磋切磋啊?”
肖暖一巴掌将他从人堆里呼出去,用娴熟的青白语对红女道:“你们不用理他,他就是个话唠。”
红女等人立刻抿着嘴低笑两声,动作斯文又优雅。
蛊神捋着胡须插话道:“敢问红女姑娘,你刚才给他注射的是什么,可是no.1的解药?”
红女摇头,弯眸一笑:“是天之雀地之莲。”
“什么?”
“刚才那红色药剂就是天之雀和地之莲?”
这两个词最近频繁出现在对话中,不用肖暖和蛊神翻译,众人就能听得明白,又是震惊又是好奇。
“这两样神药到底是什么啊?他们的原身到底长什么样啊?”
“你们又是从哪里找到的这两样东西啊?”
肖暖将众人的疑问翻译给红女,又客气地附带了句:“我们找了很久,实在是好奇得很,还请告知一二。”
随着肖暖的话音落下,所有人的屏住呼吸,等待着答案的揭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