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邓家,北悦心沉得厉害。
人性太过复杂,原以为走到这一步,靳文耀和唐蓉可以幡然悔悟,认罪伏法,没想到他们还是我行我素,死性不改。
窗外夜色深沉,北悦忽然有些疲惫,这么长时间以来,她一直为父亲的猝死耿耿于怀,也从来没有放弃过对真相的调查,可一步步走到今天,终于查到了真凶,可以还父亲一个公道,为何心里头依然没有轻松的感觉呢?
或许这一路走过来,太过艰难坎坷;亦或许,她依然无法承受是母亲害死父亲这一残酷的真相和现实。
小时候她就知道父母感情不好,父亲是中国最传统的那种男人,不会说甜言蜜语,认为男人最大的责任就是保家卫国、挣钱养家,再加上他军官的身份,一年到头没有多少时间是在家里的,而母亲又是个不甘寂寞的人,她喜欢被人呵护,喜欢和男人打情骂俏的腻歪,除了“军嫂”这个身份,她要的一切父亲都给不了她。
所以她其实挺羡慕季南霆,虽然顾晓霞和顾云淮母子的出现打破了他们的家庭,但至少季远沣和邓文蔷真心恩爱过,他童年是在幸福包围下长大的小孩。
而她对于家庭的印象,就是冷寂、争吵,充斥着漫长的沉默。
北悦混混沌沌地靠在副驾驶椅背上睡着了,季南霆靠边停车,从后座上拿来毯子给她盖在身上,看着她苍白的脸色,心中溢满心疼。
他了解她,也理解她,自然十分清楚她内心的苦闷与挣扎。
他在心中暗暗发誓,待这事过去,往后余生,他再也不要让她经历这样的痛苦,他要呵护她一生一世。
……
北悦这一觉睡得沉,她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她梦见了父亲,父亲在对她说话,声音有些沉,“孩子,放下执念吧。三十功名尘与土,得之我幸失之我命,我不在乎这些。我只希望你开心快乐……”
“爸!”北悦蓦地惊醒,翻身而起,瞳孔放大,却已不自觉地泪流满面。
季南霆刚刚躺下不久,也被她的动静惊醒,打开台灯,紧张地看着北悦,“怎么了宝贝,是不是做噩梦了?”
一阵委屈心酸的感觉顶上来,北悦含着泪看向季南霆,像是受了莫大委屈的孩子,哽咽道:“我梦见我爸了,他劝我放手,他为什么要我放手呢?”
季南霆听着一阵难过,抱紧她,轻哄道:“好了好了,没事了没事了……”
他喂北悦喝了半杯水,才让她心绪慢慢平复下来。
北悦靠在季南霆的怀里,眼角的泪已经干涸了,她好久都没有梦到过父亲了,以前即使梦到过,父亲也从来没对她说过话,而这一次,竟是那样清晰。
“你说……”她喉咙梗塞,“我该听父亲的话,放过我妈吗?”
季南霆闻言一顿,沉思半响,他垂头问她,“如果就这么放过,你会觉得不甘心吗?以后会后悔吗?”
“我会。”
北悦几乎是毫不犹豫地回答,静静凝视着他,“如果我妈选择自首或者坦白,哪怕她有一点点悔改的意思,我也不至于对她赶尽杀绝,可是她没有……”
非但没有,而且百般狡辩,根本没有半点后悔和害怕。
不说别的,就是这样的态度,让北悦也难以接受,更不想轻易放过,哪怕凶手是她亲生母亲,也不成。
季南霆拨弄了一下她额前的碎发,轻叹道:“我只希望,你不要做让自己后悔的事情。我希望你的后半生,能够过得幸福快活。”
幸福、快活。
北悦眉睫闪动了两下,仿佛这两个词离她颇为遥远,又近在咫尺的感觉。
遥远是因为从父亲离世后,她失去了至亲之人,又被迫寄人篱下,过了好多年沉郁、艰难的生活;她的生活,是在遇到季南霆之后才慢慢开始转变的。
她知道曾经的自己有多淡漠和清冷,是季南霆不厌其烦地走近她,渐渐让她打开了禁闭的心窗,也饱尝了被人呵护疼爱的滋味。
北悦往季南霆怀里蹭了蹭,“谢谢你,一直对我不离不弃。”
季南霆鲜少听北悦对他说这么好听的情话,心肝颤了颤,在她额头上印下一吻,“也谢谢你,允许我爱你。”
……
翌日醒来,北悦就洗去了昨夜的脆弱忧伤,依旧是那个坚强又有些淡漠的她。
有些事情,纠结归纠结,但一旦想清楚了,就没有什么好顾忌跟犹豫的,种什么因结什么果,犯了罪的人接受法律审判,是理所应当的事情。
她等得及,靳喻言却等不及了。
他耐着性子等了二十四小时,却还是没有等到半点消息,这次再给检察官朋友打电话,人家不接了,后来他直接找上门去,人家说:事关机密,无可奉告。
靳喻言便知道,事情麻烦了。
他又过来找了北悦一趟,这次没上次那么好打发,一屁股坐在她对面的座椅上,瞪着眼沉着脸,一定要问出个所以然来。
北悦淡定地喝着热水,面无表情地应对她哥,“我没什么好给你交代的,我不是国家公务人员,里面的事我也不清楚,事实上,我也在等一个结果。”
靳喻言眼里的神色闪了闪,身子坐正了些,沉声道:“我昨晚想了一夜,脑子里反反复复都是你说的他们是因为北伯伯的陈年旧案进去的。但我实在想不通,我爸你妈跟北伯伯的死有什么关系,北伯伯不是在前线牺牲的吗?而且事情过去这么久了,为什么现在又重新翻出来调查?”
北悦跟靳喻言也算是从小一起长大,虽然她和靳文耀和靳菁菁的关系处得并不好,但靳喻言对她一向不错,后来因为伍媚的缘故,她躲了他一段时间,两个人的关系也疏远了很多,但这并不代表她心里不认靳喻言这个哥,所以即便她想要对付靳文耀和她妈,也一直没动靳氏,就是顾忌着靳喻言。
她放下马克杯,抬起头来看着靳喻言,“如果他们真的和我父亲的死无关,你觉得需要调查他们这么久吗?”
靳喻言听着心里一格,眼镜后的一双眼睛微微眯了眯,“这是什么意思?他们会有什么关系?”
“事情还没调查清楚,我也不能跟你说很多。但真相总有水落石出的一天,该是谁承担的罪责,谁也逃不掉。我们静观其变即可。”
北悦最后还是用一句模棱两可的话打发走了她哥。
靳喻言没得到想要的答案,带着一头雾水心不甘情不愿地离开了,他前脚一走,伍媚后脚就到了,两个旧日情侣在电梯门口猝不及防地狭路相逢。
周围的空气有那么一瞬间的尴尬,伍媚心里暗自咒骂一声,最近是怎么了,走到哪儿都会碰到这个男人。
在电梯即将合上之际伍媚踩着高跟鞋走了出来,她穿着一身红色的薄毛呢,搭一件白毛衣小皮裤,高挑的身材娇媚的脸蛋实在光彩照人,让人都挪不开眼睛。
盛依诺也是极其注重打扮之人,但她的肤色略黑,平时衣着选的便是冷色调,黑白灰是常态,还喜爱戴珠宝钻戒项链等,两者十分不搭配,每每都让他觉得别扭。
每当这时,他总会忍不住想起伍媚,她的衣着品味就像她的个性一样,总是那么色彩鲜明,热情似火,充满生机活力,又不会让人感到夸张。
算起来她也快三十岁了,可肌肤保养的很好,身材更不用说,朝气蓬勃得活脱脱一个二十来岁的小姑娘。
其实,她是真的很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