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代不同了,现在不是拼刀拼枪的时机,许戈更需要能入仕的人才。
镇北侯满门为何会落得今日这般下场?无非是功高盖主而不自知,一门心思效忠朝廷却忘了培植自己的势力,但凡他在文官中有自己的人,能揣摩圣意上达天听,都不会走到家破人亡这一步。
人要长记性,从哪里摔倒,就从哪里爬起来。
“不瞒少夫人,跟他们接触下来,属下自问学识不比他们低,真刀真枪拼实力肯定能考到好成绩,但是……”
老八低头,面露难色。
苏禾反问道:“但是什么?”
“县学中有不少学子学识一般,但因出身显贵,背后都有家族或势力支持,他们拿到举荐信,或加分或给主试官员留下深刻印象,无疑会挤掉许多寒门学子的机会。”
这是几千年遗留下来的弊病,不是老八能改变的。古代考试,说句不好听的,不是所有人都有徐县令的锦鲤运气一路开挂的。除去作弊的,走后门的,贿赂的,内定的,留给寒门学子的,只剩下呵呵。
寒门学子想入仕,简直比登天还难。
不行,得给老八搞个举荐信,保他安然过独木桥。
说到举荐人,唯一的也是最佳的人选,非徐县令不可。
可按徐县令的性情,别说她开口讨要,怕是连徐夫人出马都未必搞得定。
她得想个办法,要徐县令乖乖把举荐信写了,还得是心甘情愿,不写都不行的那种。
苏禾脑子转了几圈,突然来了主意。
已婚女人聚会,无非是拼老公拼孩子。举行宠狗宴的时候,官太太们聊自家老公可带出不少奇葩八卦。徐夫人聊到县令的爱好时,语气那个嫌弃呀。
徐县令出身寒门,比不得贵族世家子弟们爱好广泛,除了不爱交际闭门苦读之处,他还有个英雄梦。跟老八一样,他对边境乱战有感而发,亦曾有过弃笔从戎的热血想法。但举家供养一个读书人不容易,他最终还是放弃这个少年梦想,一心入仕途。高中后他满怀热血一心想报效国家,却不料被贬沙县,心中郁志难舒。
他不入浊流不爱交际,闲时爱看些话本打发时间,还多半是少年英雄的热血话本。
当然,徐夫人敢拿出来当轶事八卦说,自然是经过修饰的。这其中还掺杂了不少许戈的情报,由苏禾串联起来才得出的。
既然徐县令爱看话本,这便是老八接近他最好的理由。
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一首《破阵子》,道尽多少心酸事。
苏禾提笔,《破阵子》白纸黑字跃然而生,然后递给老八。
老八看着《破阵子》,一遍又一遍,捏住纸的手开始抖,眼眶直泛酸。
苏禾知道,老八又想起漠北军,想起掩埋在黄沙底下的忠骨。
“少夫人,这首词是你作的?”张嘴,声音发战栗不止。
“当然不是。”苏禾语气平静道:“是位一心想精忠报国却累累受挫,并最终弃官从文的辛先生所作。”
她花了半个时辰,将辛先生波澜壮阔,抑志难舒的传奇一生,悉数告之老八,“辛先生是世外仙人,从现在起这首词便是你所作,你将他的故事写成连载话本,与书铺合作刊印出来卖,就以《破阵子》为开篇引序,你还可以赚一笔做生活费。”
老八震怔,“故事我可以写,但说《破阵子》是我作,这不太好吧?”
文人有自己的风骨,但并不妨碍苏禾要把老八打造成文坛黑马的决心,只要他文笔不差脑子里有东西,必将能一惊鸣人,在文人圈发光发亮。
苏禾换了种说法,“那你在开篇注解,此词乃你梦中游历仙境时所得,故而编撰出此故事。”
这本书是为徐县令量身打造的,男主角的出身设定得改,辛先生不是军三代,而是寒门学子。老八的觉悟高度要是不够,可将漠北军的经历代入,譬如镇北侯老将军,小狼狗许戈,以前那些为守侯疆土而流血牺牲的将士,将他们身上可歌可泣百转千回的事迹,全部嫁接给到男主角,总之必须要让徐县令感同身受,欲罢不能。
但是,有一点苏禾必须要强调,“你如果要代入漠北军,须得要好好修饰,不能让人抓住把柄。”
听完辛先生的一生遭遇,老八久久不能平静,他早将脑海中的辛先生跟漠北军融合一体,构建出一个全新的故事。
“别激动,也别太当真。”苏禾拍拍他的肩,试图将他从激动难抑的情绪中拉出来,“千万要记住,一切为徐县令服务,必须要拿下举荐信。”
光靠作词写书还不够保险,必须要双管齐下,而当前就有一个很好的机会。
“县令的妻弟正好也在山庄,他大有可能会参加乡试。”苏禾叮嘱道:“听闻他也是饱学诗书之人,家境优超却没有富家子弟的坏毛病,我觉得你们应该处得来,刚好可以取长补短。”
老八突然间跪下,朝苏禾磕了三个响头,“少夫人,你如此替属下筹谋,属下若考不中都对不起你。你放心,我一定会全力以赴,绝不辜负你的期望。”
唉,拜什么啊,她又还没死。
老八回到房间,饭也不吃了,借着胸中翻滚不止的灵感,奋笔疾书。
苏禾突然想到一件很重要的事,老八那家伙可别一口气把故事写完了。记住,要长篇连载,一册册慢慢出,把读者的胃口吊起来,才好赚钱呀!
夜幕降临,山庄的人把晚饭送过来,苏禾举筷刚要吃,敲门声响了。
来的是个书生,身材中等偏瘦,五官斯文白皙。看着长相挺老实的,但是眼睛却闪着精光,开门的功夫已经往苏禾房间里快速瞥了两眼。
这种人,苏禾在现代可没少见,专爱窥探人隐私的八卦。
“苏先生好。”书生收回视线,朝苏禾作揖,“晚生陈安生,有事冒然打扰还望见谅。”
陈安生?苏禾从头到脚将他打量了眼,这人长相熟悉,连名字好像也在哪听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