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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节

仿佛是应了她的心境一样,今年的宫里也格外的冷清。何清晏已经在南方自立为王,眼看着就要打到京城来了,然而整个朝廷,竟然派不出一个能战的人出来。李湛已经派出使臣过去求和,打算跟何清晏划江而治,纪无咎没有说话,他知道,以何清晏的性格,多半都是不行的。

如今的朝廷大厦将倾,纵然他有经天纬地之才,也不能力挽狂澜。更何况,如今的情况,其中有些也是他一手造成的。

中午的时候,春寿捧着一个盒子过来找他,见到纪无咎,脸上露出几分显而易见的喜色,赶紧把那个盒子放到纪无咎面前,说道,“师父,有结果了。”他说着把盒子打卡,里面放着一粒龙眼大小的药丸,在日光下散发着玉一样的光泽。

纪无咎目光看向那粒药丸,还没有问,旁边的春寿已经开始解释道,“苏大夫翻遍了医术,终于找到这个古方;越老爷又派人几次下海,才找到了最关键的一味药。”春寿压低了声音,在纪无咎耳边悄声道,“师父,有了它,你哪怕是夜御七女都不是问题。”说完还相当猥琐地挑了挑眉。

纪无咎看了他一眼,脸上却忍不住露出几分笑意来。果真是有了这药丸他就可以跟沈清扬一样,和迟迟双宿双栖,再也不用担心其他事情,或者……觉得配不上她了。

他将那枚药丸连盒子一起放到手中,掌心轻轻摩挲着盒子上面的纹路,等了许久终于等到这一天,原本以为是越青说出来宽他心的,没想到还真的办到了。曾经以为会永远离开她,谁曾想他还有站到她身边的那一日。

看着纪无咎脸上显而易见的喜悦,春寿犹豫了几番,还是不忍心说出来让他失望。见他面露难色,纪无咎明白了什么。但凡想要取得什么,总是要付出什么。失去的器官重新长回来,古往今来不是没有过。但是要付出什么,却没人提起。

他看向春寿,“你有什么事直说便是。”

春寿低下头来,说道,“苏大夫说,这药用在别人身上是没什么,但是用在我们这一门上面却有点儿问题。”

纪无咎皱了皱眉,有些清楚了他的意思。

他们这一门,开宗立派的原本就是前朝的某个宦官,走的是冰寒阴冷一路,经过历代改良,虽然已经不再像之前那样损伤身体了,但到底跟其他门派的武功不一样。他们也不适合练叶梧那样大开大合的“阳”派功夫。

这功夫有个优点,便是人越练全身上下肌肤越剔透,到了极处,肌肤晶莹如同白雪,当真好像冰雕成的一样。但缺点就是,练此功的必须是yan人,真正的男人是不能练的。

如同纪无咎想要重新成为男人,那这身功夫,是不能再要了。

“苏大夫说,若是想重新成为男人,便要舍弃这一身功夫,要不然男子阳性同内力的阴性相冲,到时候轻则走火入魔,重则有性命之忧。”

几乎是连想也没想地,纪无咎就满不在乎地笑道,“无妨。”他抬起头,双目中竟生出几分期许来,“等到将来我与迟迟放舟江湖,这一身功夫,要来也是无用。”

春寿看向他,他脸上是淡淡的笑容,再也不见往日阴狠。说来容易,练功多年寒暑,功力散去却是一朝一夕的事情,越是武林高手越不能释怀。他说得这样轻松,这背后辛酸,恐怕也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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迟迟这一年的生日过得格外冷清,但因为有了孩子所以看上去稍微热闹点儿。恍然间,两年时间已经过去了,可是明明昨日她都还是在兄长身边玩闹的孩童,今天却又变成了孩子的母亲。不过枕着山河听了一夜的水声,醒来时已经过了千山万水。

年年这个孩子,格外地听话,丝毫不用她费神,迟迟晚上哄睡了年年,将他放到小床上,正要过去关窗,却冷不防地看在窗外站着的那个人。

月光洒下来,他一张脸在月亮下面格外的剔透,一双眼睛明亮好似晨星。迟迟一向都知道他长得好,但看到他这样惊心动魄的美,还是觉得耀眼。

她愣神,步子仿佛重若千钧,那一刻,竟连一步也迈不出来。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才在原地缓缓开口,“你来做什么?”

“看看你。”窗外的纪无咎如是答道。他们两个,一个在窗外,一个在窗内,明明近若咫尺,却被命运划下的银河隔出了千万里,纵然相对却也不能站到一起。

两载时光倏忽而过,迟迟发现,她在李湛面前变了,在梧桐面前变了,在任何人面前都变了,独独在纪无咎面前没有变。她还是那个深宫中无忧无虑的小公主,而纪无咎,仿佛就这样守着她的窗子,过了这么多年,一步也未曾离开。

迟迟眼眶微热,又仿佛有泪掉下来,她赶紧仰起头,让眼泪倒流回去,问道,“我有什么好看的。”声音轻轻的,说是淡然,里面却不自觉地带了一丝嗔意。

“迟迟。”他的声音也轻轻的,但却带着难得的郑重,“你愿不愿意跟我一起走。”

他问自己愿不愿意跟着他一起走。迟迟几乎要笑出声来,两年之前她让纪无咎带她走,他不愿意。两年之后物是人非,他来问自己愿不愿意跟他一起走。如此讽刺,竟叫她一时之间找不到什么话来回答他。

过了许久,迟迟才似笑非笑地问他,“你觉得,到了现在我还能跟你一起吗?”

“迟迟,只要你愿意,天涯海角我都带你一起。”他的目光移向摇篮里的年年,说道,“年年我会视如己出,就跟我自己的孩子一样。”

迟迟微笑,走到他面前,仰头看向他,“你为什么会觉得我要跟你一起走?”

第八十六章

第八十六章

纪无咎一愣,迟迟见他露出那样的神情就知道他肯定是没有想到自己会问出这样的话来。她笑了笑,走上前去要把窗子关上,纪无咎却一把拉住了她的手,抬眸看向她,“迟迟,如今朝中局势并不好,皇上想必也没有时间来理会我们。你跟我一起走好不好?”

迟迟想把手从他手里挣脱出来,可是他拉得太紧,迟迟没能挣开。她索性放弃了,“我知道。”江南那个何清晏已经自立为王,整个王朝如今已是风雨飘摇,但她身为帝女,如何能在这个时候离开?“你觉得我会跟你一起走吗?纪无咎,就算如今国力昌盛,我也不会扔下皇兄扔下百姓跟你一起逍遥世外的。”她脸上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神情,满目讥诮地看着他,“你不是要报仇吗?现在怎么不报了呢?”她笑了一下,“我以为你这一生,要把自己套在上面,什么都投进去才作数呢。”

纪无咎默然无语。她的话像针一样密密麻麻地扎进他的心房,弄得他整颗心又痒又痛,却偏偏抓也抓不到,挠也挠不到。过了半晌,他才抬起头看向迟迟,“我如今大仇得报,自然不愿意再把自己套在上面了。”

“是啊。你现在要过你自己的日子了。”迟迟看着他,“可是已经晚了呢。”

她目光如水,却带着女神般的悲悯,“从沈郎离开的那天开始,我便打定主意,这辈子再也不嫁。他生前我未能以全部感情回报他,死后总要给他补上。”

她的话,像一个惊雷炸在纪无咎耳边,让他站立不稳,差点儿打了个趔趄。迟迟的手攀上窗棂,在窗内看着他,“你走吧,我关窗了。”说完便径自关上窗户,再也不看他一眼。

灯光映到窗户上,她的侧脸带着缱绻的美好,但却好像跟窗外的纪无咎隔了千重万重。他站在窗外,替她守了一夜的安宁,身上早已经露湿衣衫却丝毫不自知。

人生的船在不经意间行过千万山水,可他还站在原地,等那个永远不会回来的人。

李湛派去江南跟何清晏求和的使节没能再回来过年了。这个年注定是过不安生的,府上出去采买的丫鬟回来禀告迟迟,城中的很多百姓已经走了许多,曾经繁华遍地的京城,如今空落的好像走进了另外一个世界。

迟迟原本以为把流月放到李湛身边,会让他打起精神来经营国事,谁知道这个女人却不是个好的。李湛把她纳进宫中后,她撺掇着李湛招来许多道士和尚,闹得朝廷上下怨气沸腾。等到迟迟想出手收拾她的时候,流月已然成势,尾大不掉了。

这样的朝廷,纵然迟迟身为帝女,也没办法说一句好。王朝气数已尽,谁都看得出来。大臣们要么投降要么逃走,甚至还有皇室中人也向何清晏献媚。整个王朝,派不出一个将领领兵,更加没有多少战士愿意站出来为李湛一站。曾经的泱泱大国,在面对农民起义的时候,竟如砧板上的肉一样,连丝毫的反抗能力都没有。

迟迟把府上的仆人再一次召集到了一起,“你们也看到了,如今反贼马上就要打到京城了,本宫这公主府怕是也不能幸免于难。”她指了指旁边的放着的几箱银子,续道,“你们伺候本宫一场,总不能让你们跟着遭难。这里有些银钱,算是本宫给你们发的最后一次红包。你们谁愿意离开的,拿了钱趁着还没有打到京城来,赶紧走吧。”

想起来也让人唏嘘,上次一起还是过年,没想到这么快,她就要把他们一一遣散了。

毕竟这是关乎性命的大事,有人起了个头,接下来的事情便顺理成章多了。不过半天的时间,整个府上的人都走得差不多了。剩下的,要么是没地方去的,要么是不能走的。老管家也没有离开,他原本是沈清扬父亲的书童,一辈子没有成亲,服侍完了沈慎,如今又服侍沈清扬,沈清扬离开了,又留在了迟迟身边。

他本就是孤儿,当年沈慎见他可怜把他带回府里,早已经不知道家人在哪里了,就是迟迟让他走,他也没地方去。还有若松,他身世一样,也没有地方去。其他的人,都离开了啊......

离开了也好,比留下来好。

“我会尽力保你们一命的。”迟迟脸上显出淡淡的疲惫,老管家刚想说什么,迟迟却接口道,“把梧桐叫过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