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广播电台和个主要报纸都发布了中国空军在地面配合之下,于马当长山地区炸毁日军150mm重炮二十四门、并炸死炸伤日军两千余人的消息。
歼敌两千多并不足为奇,但经过渲染的摧毁敌珍贵的重炮连队的重要意义,却使得广大民众再次激情高涨,很快就有人自发起了庆祝游行和抗日募捐,并有大量的贺信和贺电发到了军事委员会、第七、第九战区以及航空委员会和空军前敌司令部。
而何应钦等的就是这个机会。
当天上午军令部的作战例会开始没一会儿,就有人站出来便列举出了对摧毁敌重炮联队一系列的疑点,指责华南空军谎报战绩,欺骗统帅部和民众,造成了极为恶劣的影响。
虽然相继发言的两人都没有直接点出谢昌云的名字,但在座的都听出了其中实际所指。
而且那些疑点确实很中要害,能出席作战会的都是军中精英,因此大多数人虽未表态,但在心中已做出了初步评判。
谢昌云没料到会出现这样的结果,一场精心布置的胜仗竟反过来会被人所攻訐,再一看何应钦的暧昧表情,也就对其中原委猜的差不多了。
其实昨天如果何应钦直接找到了谢昌云,谢昌云也不会向他隐瞒实情,并且今天本来也有打算在会议后详细向他说清这件事。
可是还没等谢昌云张口,麻烦居然就出现了。
谢昌云敏感的意识到这显然已经不是一个简单的战术手段问题了,当即决定必须予以回击,但回击的方式还要斟酌一下。
于是谢昌云在考虑了一阵后便反问道:“华南空军自抗战以来,于淞沪、沪杭、苏宁、华北、津浦、台湾等战场屡建奇功,获得勋荣者达数百,各位认为华南空军有必要为了制作一个不实的战功而冒着风险、大动干戈的进行一次跨越战区的行动吗?”
听话的人当然也听出来了另一层含义,“我谢昌云已经到了功无可赏的地步,有必要作假吗?”
众人一想也是,于是有很多人又重新端正了心态。
只听谢昌云又继续道:“有些作战手段需要有一个保密过程,你们仅凭自己无法理解就肆意推断、无端指责。是不是以后所有这方面的事都要向你们报告呀!广东正在研制的一些特殊武器装备,你们是不是也想在没有使用之前就知道呀?你们如果是抱以公心,即便有所怀疑,也可以通过其他方式求证,有必要在这种场合当众发难吗?抗战刚打了一年,有人就开始内部倾扎、制造事端、打压旁系,对此我深感伤心和痛心。算了!我反正已心力憔悴,今天委员长没有来,我随后就去向他请求辞去九战区的职务,然后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各位,我先告辞了!”
会议室里顿时大哗!
谢昌云如果甩手走了这还了得?
军令部长徐永昌、侍从室一室主任林蔚等有头脸的人物都上来拉住谢昌云进行劝阻,其余众人也大部起身围过来在一旁附和。
何应钦也没料到手拿把掐可以让谢昌云低头的事,竟然会闹出了一个让谢昌云辞职的结果。谢昌云态度这样坚决,口气如此强硬,难道其中确有隐情?而且即便谢昌云是谎报战功,但自己在幕后进行策动的行为如果被追查出真相,且不谈会得罪多少人,最主要的是华中的战局一旦出现不利,这个责任就全都要有自己来承担了。
想到这里,何应钦也赶紧起身走过前道:“谢副司令官不必这么冲动,还是以大局为重。刚才他人所言虽有不妥之处,但也非出于恶意。”
谢昌云道:“所谓大局各人理解不同。以我辞职能平息质疑、求的安定,同样也是为了大局。”
何应钦当场被噎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谢昌云也被徐永昌等人拉回到了座位上继续劝说着。
会议室里的纷乱还没有平息,就见一个中校参谋拿着一份电话记录慌慌张张的跑进了会议室,来到徐永昌面前急忙停下报告道:“七战区电话报告,日军于八点整向长山发起猛烈进攻,十六军顽强抵抗,虽然打退了日军第一次进攻,但日军又投入更大兵力发动了第二次进攻,并有大量战车助阵,我军伤亡严重,长山局势万分危急。七战区已经命令十六军以一个旅的兵力前往增援。”
“日军动用重炮没有?”何应钦厉声问了一句。
参谋回道:“七战区没有具体说明。”
“快去问清楚!”何应钦直接越级下了令。
参谋“是”了一声,转身小跑着离开了。
昨日下午空袭,今天早上日军就发动了进攻,极有可能是日军重炮仍有残存。所以刚有点退却的何应钦又振作了精神,重新坐回到了座位上,把谢昌云晾在了一边。
“哎!这是何必呢?”
徐永昌看着何应钦死不罢休的样子心中叹息一声,然后又对谢昌云道:“十六军刚接访完毕,守备兵力增加了一倍,怎么半天不到就吃紧了?长山一旦有失,马当也难持久坚持。马当再失,日军即可沿江三路并进,夹击我所有江防要塞。谢副司令官,你这个请辞当真是提不得呦!”
谢昌云坐在椅子上仍是一声不作,但也没有再提离开的事,此刻他也想等待长山进一步的消息。
大概过了七八分钟后,还是那个中校参谋又小跑回来了。
这次中校是直接面向何应钦道:“报告总长,经七战区向十六军一六七师查实,日军在对长山的炮火准备中使用了大量的重炮。”
会议室里再度哗然!
何应钦铁证在手,也不必躲在幕后了,于是冷面对着谢昌云道:“谢副司令官,不能因为自己有了一些战功,就容不得别人半点的指责,而且还夸大其词、冠以罪名、以请辞施压。你既然要到委员长那里去,我希望你能把这件事一并向委员长说清楚。”
谢昌云道:“看样子何部长是不坐实我谎报战绩誓不罢休了。既然这样机锋相对,这里以后我没有必要再来了。不过徐部长,我还想再用你们一次电话。”
徐永昌对中校道:“你领谢副司令官去隔壁。”
等谢昌云离开之后,之前开了一半的作战汇报会才得以继续进行,不过大部分人的注意力已经放到对谢昌云下一步如何动向的猜想上了。
也有极少人始终怀疑这其中好像不那么简单,但一时又整理不出个头绪来。
谢昌云把电话要到了十二集团军,廖广泽一接电话就道:“昌云,我已经往你办公室里打过两次电话了。长山阵地四十五分钟之前丢失了!”
谢昌云一震道:“这么快?我在军令部听到的消息日军是八点钟开始进攻的,中间被打退一次,现在才九点半刚过,那不是八点四十多阵地就丢了!”
廖广泽道:“什么中间打退一次进攻?我们的观察哨记录的很清楚,日军七点半开始集结,约一千人、八辆战车;七点四十五分开始炮击,七点五十五分开始向长山发起冲锋,八点十八分一六八师阵地开始出现溃逃,八点三十三分表面阵地失陷,八点四十二分日军占领长山最高点。”
谢昌云又问,“一六七师的增援到了没有?”
廖广泽回道:“现在还没有到。十多分钟前日军以一个大队的兵力向长山西麓出击,现在已占领长山通往彭泽的公路。不过日军的主要目的是防止我军反击,暂无向彭泽大举进攻的明显迹象。”
谢昌云道:“一六七师报告日军使用了重炮,这是怎么回事?”
廖广泽十分肯定道:“绝无这个情况发生。我们在长山南侧的观察哨确认日军对长山进行炮击的为七五炮、步兵炮、迫击炮。为了进一步确认空袭结果,我们潜伏在日军阵地空隙的两个小组特种兵都没有撤回来,据他们报告,日军重联队今天正在对火炮进行检查,并已开始进行撤离准备。”
谢昌云感慨道:“特种兵们还没有撤回来?从第二次潜伏进去到现在已经四夜三天多了吧?”
廖广泽道:“已经命令他们今天晚上撤回来。”
谢昌云道:“好了,不多说了。我现在在军令部,一会儿回战区再和你通话。”
谢昌云再回到会议室只从门口走进去了两步,也不顾众人的眼光都看向了自己,对着里面问道:“请问刘厅长,有没有长山的最新消息?”
军令部一厅厅长刘斐犹豫一下,最后还是站起身道:“刚收到七战区报告,一六七师师长亲率一个旅的增援已赶到长山,正在于日军激战之中。”
谢昌云怒道:“激战个屁!长山一个小时前就已经失守,现在连通往长山的公路都被切断了。另外,日军的重炮今天没有向长山发射一颗炮弹。情况就这样。对不起各位!我不能奉陪了!”
谢昌云说完转身就走,林蔚也一把推开座椅跟了出来。
而会议室里却如同挨了一发重炮,顿时乱作一团。
徐永昌则立刻令道:“快去!直接询问十六军。刘厅长你亲自去!另外再和马当联系,问长山有无还有正在激战的情况。”
“又翻盘了!今天这个会开得可真热闹!”
尽管马当失守的消息还有待确认,但已经没有几个人再怀疑谢昌云刚才的话了。
何应钦坐在那里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如果日军重炮真的没有开炮,那自己今天好不容易下定的整治谢昌云一把的决心,看来是要遗患无穷了!”
谢昌云在军令部院子里与林蔚简单说明了情报来源之后,便坐车回到了战区长官部,先用电话向陈诚做了汇报,然后又要通了十二集团军的电话,与廖广泽再次做了二十多分钟的商议。
在侍从室、一厅、七战区长官部的严厉追查之下,到将近中午时分,长山失守以及日军重炮并没有射击的情况就被彻底查实了。
蒋介石雷霆震怒,立刻下令将十六军军长李蕴衍以及一六七师师长撤职并押解来武汉查办。
本来让十六军接管长山防务就是为了替谢昌云日后做开脱,如果李蕴衍等不谎报战情,即便是长山和马当丢了,蒋介石也不会这么快就进行追究。
但是,现在因李蕴衍等人的所做,致使何应钦和谢昌云之间本可以控制在一定程度上的矛盾,一下就上升到了公开翻脸的地步,这种难以掌控的局面是蒋介石并不愿意看到的。
就像何应钦与陈诚之间,暗地里小闹可以,但公开争斗则为蒋介石所不容。因此李蕴衍的前景就十分难料了。
至于何应钦,毕竟是黄埔系的二号人物,其身牵整个中央军的稳定,西安事变时曾当众辱骂了宋美龄,最后蒋介石也只是疏远了他一阵。所以仅为谢昌云的事,蒋介石当然只能不做深究。
但替罪羊还是必须有的,不然谢昌云那里也无法安抚。
特别是蒋介石已经知道了谢昌云的整个作战构想,关键时刻决不能让谢昌云伤心泄气。
于是,军令部的一个副厅长和一个处长因无端非议、嫉妒他人,而受到了降两级军衔调离现职的处罚,另有军政部一个因贪污被关押待量刑的少将,也被蒋介石下令着即枪决。
此外,蒋介石还高调接见并嘉奖了长山防御及摧毁日军重炮的有功人员,属于军事委员会权限内的各类勋章一次就颁发了九十五枚。
而谢昌云虽未再提出辞职的事,但军令部那个例行的作战通报会,他从此就再也不去参加了。
因为甩掉了这一摊子事,谢昌云每天至少可以腾出来一个半小时的时间。至于那些全国战场的重要战情通报,军令部一厅则会专门派人送上门来,因此也不会影响谢昌云对全局的了解。
谢昌云借题发挥,除了震慑了一些人之外,获得了一个可可进可退,不受局外人制肘的有利环境。
同时,谢昌云受到无端刁难和指责的经过也被迅速传开,许多人为此感到了不平和担忧。
于是来自各处的安抚电报和电话接连不断,陈诚更是亲自倒茶安慰,连陈济棠也为此专门来了武汉一趟,让谢昌云一时间应接不暇。
谢昌云甚至觉得如果自己是身体受了伤,所受待遇恐怕也只不过如此!
但是他这话刚一说出口,随即便遭到了何欣怡的一阵喝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