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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节

待次日天不亮,子君骑马出城,午时才回来,马上驮着两个大包袱,不显眼的青蓝碎花布包着,等打开来一看,倒还真有几样上好的东西。

子君挑了一条镶着猫眼的颈链亲自戴到妹妹脖子上,左右打量一番笑着说:“来时路上猜阿圆戴上一定好看,果然不出所料。”

忆君刮脸羞他,悄悄耳语道:“阿兄,这是谢礼吗?”

经昨天子君的功劳,忆君脸上青了好几块,一看就是掐得狠了。罗大婶抄起鸡毛掸子抽了儿子两下,决定等忆君好了再去冯家。

子君知道妹妹在说什么,轻咳一声故意做严肃状,却又板不住,也笑出了声。

他从小就想欺负妹妹两下,可那时她跟和病猫没什么两样,说话都有气无力,子君再有捉弄的心思,也不敢动瘦弱的妹妹一下。

现在妹妹身子骨大好,子君总想把小时候恶作剧的再补回来,他变个鬼脸又来吓唬她。

一双儿女打闹嬉戏,罗大婶对着半屋的衣裳料子怅然若失,看情形又想起了早逝的罗父。子君乖巧,说他备好了香烛纸钱,明天就出城拜祭亡父,这才哄得罗大婶转愁为喜。

子君归家忙忙碌碌,还未得空去尚府拜见十九姨,这日下午罗家迎来一位意外之客。

青绸黑釉双驾马车停在青鱼巷口,罗家宅院外候着两个侍卫两个婆子,再往里正屋檐下守着六个丫头,他们不也嫌弃罗家的寒酸,全都垂手静候。

好姐妹亲自登门,罗大婶好生忙活,命丫头去煮好茶,又觉得家里没什么可以拿出来招待贵客,一脸窘态。

这位十九姨在长公主府上做着大管事,府里人都尊称她为尚大姑,她随意寻了椅子款款坐下,止住罗大婶忙乱的行径,亲热地说话:“十七姐快坐下,咱们老姐妹说一会儿话,快莫忙乎。”

罗大婶有些讪讪的,挪动脚步坐到尚大姑身边。她用眼角偷瞄对方的穿戴,一水浅茜色衣裙织着暗花,虽不夺目可也能一眼瞧出不俗;再看面庞白净细腻,说双十年华都有人相信;水葱一样的手,保准没干过活。

尚大姑也在打量罗家,就进门这一会儿功夫底细摸得八|九不离十,她放下茶碗笑语:“怎么不见大郎和阿圆?”

“出去了”,罗大婶陪笑道:“阿圆想打秋千,大郎不放心,也跟着去了。”

“哦”,尚大姑颔首。能想着打秋千,说明身体真正是好了。

闲说几句后,尚大姑携了罗大婶的手轻拍道:“你也知道,长公主没生下女儿,平日最喜欢这些小丫头。外面的孩子又不知根不知底,她想挑一个家里亲戚家的女孩,认做干女儿。有这种好事,我怎么会忘了你家阿圆。”

天上掉馅饼,罗大婶先惊后喜,脑子里转了几个圈,又有几分疑惑,追问一句:“公主怎么知道阿圆,尚家里里外外的女孩儿少说也有好几十号人?”

尚大姑唇边漾着一丝浅笑,那样温婉亲和,语调也温柔:“正是,这月十五公主在府里邀大家一起赏花,人都齐了,她挑一个可心的留在身边养着。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可别让阿圆错过。”

话说完留下几样礼,尚大姑施然离去,留下罗大婶在屋里回味啄磨。对着桌上少女所用的衣衫料子、珠花、香粉,她心里直犯嘀咕,凭着直觉不大对劲,又说不上哪里出问题。

阿圆以前是个病胎子,没人会理罗家一个快要死的小丫头。随着女儿病好,越长愈发水灵,学什么也是一点即通,罗大婶既高兴又有点不敢相信,她总怕是一时回光返照。眼看阿圆也快及笄嫁人,她这颗心才能安定,确定女儿真的康复。

嫁人!罗大婶脑中灵光一现,尚府还有位侯爷没娶妻,难道是她摇摇头,不可能,尚府是何等人家,莫说娶妻,纳小也要挑高门的庶女更甚者是嫡女们。

算了,全当她多想。

顺手挑起桌上的新衣衫,罗大婶猜度女儿穿上它的样子,不知觉眼睛笑得弯弯的。

等忆君香汗淋漓回了家,又被罗大婶拉着试新衣服。

对着铜镜模糊的镜面,她倒没觉得什么,可瞧着一旁罗大婶和子君眼中满是赞叹,大概是尚家送来的衣服太美罢!

忆君穿着七彩罗衣转了两个圈,浑身洋溢着青春活力,眉眼舒畅,她从心里头喜欢这样的家人。

罗大婶当即拍板,三日后去冯家,忆君就穿着新衣,看有人还会说她的女儿是个快要死的病秧子!

第4章 至亲姐妹

脱下新衣,忆君心里也有一分疑惑,趁着子君回房洗漱,她问道:“阿娘,不明不白的尚府送来新衣服做什么?”

罗大婶一五一十说出尚大姑的原话,再加一句:“若是让公主看中,可是天大的福份,你十九姨也是存着好心提拔咱家。”

尚家那样的人家,忆君一点儿也不想沾惹上,她偎在罗大婶的肩头半撒娇道:“阿娘,女儿不想去尚家。这要是被公主挑中,岂不是留在尚府,不能时时看到你和阿兄。”

一语惊醒梦中人,罗大婶后知后觉才发现若是长公主挑中阿圆,女儿也要变成别家的人,她捂着胸口心有余悸,“对,对,对,咱们不去尚府。”

转念一想,罗大婶面色变了几变,最终叮嘱道:“十五日的赏花宴你还是要去,去了公主未必能挑中你。”

罗大婶这是怕得罪势大的长公主府,忆君也明白,她点点头。

罗家似蝼蚁,哪里比得上骆驼似的国公府,更不消说还有两位公主在里边。权势面前,低人一等,也要学会低头。

再说和尚氏沾亲带故的女孩儿多成海,忆君自问没有多出色,会让人一眼挑中,去了藏拙少说话,全当是去长公主府上游玩一日。

想通关节,母女两人放宽心,说说笑笑用了晚饭。

自打子君回家,就像老母鸡护小鸡似的成天跟在忆君身后,这个也不让,那个也不许,就怕妹妹磕了碰了。好不容易他被同营的军士约出去,忆君可以安然在家。

罗家小门小户,没有地方可以养植花草,只有院前院后几株杏树在春日里开得炫烂,浅色的花瓣飘落,挥挥洒洒,也算是一道风景。

忆君只能在屋里看着,她的身体底子实在是太糟,常年得病不说,对这些花儿粉儿格外敏感。杏花看着无恙,可有几种花总让她过敏,头脸脖颈上会生出红色的小疹子,痒得要命。

所以她平日里也不敢用熏香,更不敢随大流抹擦那些香得要命的脂粉。对着古代这些纯天然的化妆品,只有望洋兴叹。

黄昏夕照,子君沐着暖阳回家,大步迈进门,头一眼看到妹妹倚在窗棂上出神,神情幽幽,带着一股不寻常的美。

两年不见,妹妹变化太大,子君说不出来她到底哪里不同,却有一种感觉她不像是以前的那个阿圆,大概妹妹真的脱胎换骨。

“阿圆”,子君大步穿过院中,三五步间进了妹妹住的东厢房,屋内整洁,床幔都用淡粉色素纱,西边桌上还有两幅字,他信手抄起一副,看后夸道:“阿圆学写字不到三年,写得比阿兄都要好。”

忆君收回神游的心思,伸手一把夺来,自嘲道:“哪里,全是阿兄不认真,才衬得我写得好。”

子君笑了,他自幼喜武不喜文,拿起笔杆子就犯困,学堂里的夫子拿他没法子,娘亲打了骂了最后也认命,由着他习武。

今天出去也是大有收获,子君神神秘秘道:“我们回城的那天京里出了一件趣事,你不防猜猜看。”

“什么事,我可猜不出来。”忆君瞪大眼睛相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