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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节

回到南城,她就去了西礁岛的敬老院。过两天就是妈妈的忌日,她干脆把父亲接出来,一起到墓地去祭扫。

梁国兴依旧不认得人,但是到了墓地之后却仿佛又想起了什么,悲从中来,一直喃喃念着妻子的名字:“月琴,月琴……”

不知道为什么,了解到上一辈有那样的恩怨纠葛,看到父母仍如此情深,她心里反而有说不出的难受。

她扶着父亲坐下来,他就拉住她的手:“小璇呢?你看到小璇要告诉她,离那个穆峥远一点……他恨她妈妈,恨咱们一家,当年我不知道小璇要去找他,要是知道,我……我说什么也不会让她去的!”

梁知璇拍着他的低声安抚,眼圈也发红,耐着性子问:“你知道他恨妈妈,那你知道穆坤吗?”

“穆坤?”他抬起头,“穆坤不是走了吗?当年是他背信弃义有了其他女人,他还来纠缠,月琴不会跟他走的……”

梁知璇最近受到太多信息轰炸,大脑已经有点麻木了,但听到这话还是有种血液逆流的感觉。

她拉住梁国兴的手:“爸……你说当年是穆坤对不起妈妈?那他为什么还来找你们,为什么还要来纠缠不休?到底是怎么回事,爸你快告诉我,快点告诉我!”

梁国兴的胳膊被她摇晃着,眼神空空洞洞的:“穆峥是那个女人生的儿子,他也不肯放过我们,不放过你月琴……是他拔了月琴身上的管子,那些救命的仪器,是他拔掉的……”

抓住他袖口的手松开了,梁知璇整个人像被冰雪封住一般僵在那里。她这些年经历大大小小那么多事,随时间、随因果应是像链条一样串起来的,可其中就是有几个环扣缺失了怎么都想不明白,现在她终于明白了。

爸爸谈起穆峥时又恨又怕、欲言又止的样子,原来是因为这个。

她摒着一口气,立即去了妈妈当年住院的医院,找到主治医生核实具体的死因,要求看当时的抢救记录。然而时隔那么多年,又没有确实的证据证明死因有可疑,院方怎么都不肯翻查病历。她又焦虑又无奈,程洁安慰她:“你先别急,我帮你看看能不能找到人帮忙。”

病历终于翻出来,主治医生亲口对她说:“最后一次抢救她身上的仪器确实是拔掉了一部分,但我们相信是她自己拔掉的。肝癌末期病人很痛苦,拔掉仪器想要结束生命的不在少数……而且你妈妈最后是死于消化道大出血,这也是通常肝癌病人……”

“你胡说,我不信!我妈妈不会自己拔掉仪器的,她不会!”梁知璇打断他的话,自己已经泪流满面。

当年她跟弟弟果然都还是太年轻吗?妈妈去世时遭受的痛苦和具体死因父亲和医生都瞒着他们,含糊带过。

可是怎么会呢?妈妈明明说过不会放弃,为了他们全家人她说什么也不会放弃直到最后一刻由上天做抉择。她见过的,她见过妈妈病房里有病友活了三个月又三个月,他们也相信会有那样的奇迹,妈妈不会选择自己拔掉仪器的。

是穆峥,一定是穆峥,只有他恨他们全家到这样的地步,只有他会看到一个老人病入膏肓仍放不下仇恨。

第50章 疼痛

她从医生办公室里出来碰见容昭,他抱手看着她:“你费这么大力气就是为了查你妈妈的死因?”

程洁请人帮忙居然找到他,可能这世界真的太小,又或者他的人脉真的太广,毕竟两个陌生人之间也就隔了另外七个人。

她有些惘惘地看着他:“你是穆峥的朋友,但你首先是个医生对吗?所以你应该不会骗我……我妈妈真的是死于消化道大出血吗?”

容昭怔了一下,说:“肝癌末期的病人死于消化道大出血、多脏器衰竭甚至心梗的人都有,你妈妈的病历和抢救记录我都看了,没有可疑,你在怀疑什么?”

“反正末期癌症都要死,所以拔掉她的仪器让她走得早一点、更痛苦一点也没关系对吗?反正也看不出来……”

容昭蹙起眉头:“你在说什么呀,别胡思乱想了。那些生命仪器顾名思义到最后就是维系她的生命,尽量减轻她的痛苦,不是治病用的。有的病人想拔掉早点解脱,也可以理解啊!”

“不会的,我妈妈不会这样的……”她近乎虚脱地坐在那里,喃喃低语。

容昭本来还没觉得有什么大不了,现在看她这样也有点担心了:“你没事吧?你们最近都怎么了,一个两个都神秘兮兮的……这事儿跟穆峥有关吗?”

这次拜托他帮忙的人是关隆,似乎也是受人之托,还讳莫如深地说暂时别告诉穆峥。以关隆跟穆峥的交情,居然要瞒着他看来真的兹事体大且不是什么好事儿。

他生平最喜欢看热闹管闲事了,不怕蹚浑水,他只是有点同情这几个好朋友,个个英雄难过美人关。

梁知璇没有回答,眼睛盯着水磨石地面:“谢谢你容医生,你先回去吧,我想一个人待一会儿。”

容昭不太放心,还想劝,但想到自家太座说的:只要不是你的女人,她说要一个人就是真的想一个人,你就安静走开,别给人添堵。

他摸了摸鼻子站起来:“好吧,那你自己当心点,别想太多了。这件事我可以不告诉穆峥,但你听我一句,他再怎么狠心,基本的是非观还是有的,伤天害理的事他不会做。”

她没回应,独自又在椅子上坐了好久,直到腰疼得有点坐不住,才缓缓站起来准备回家。

有热流从身体里涌出来,小腹也隐隐往下坠着疼,有点像每个月的那几天最不舒服的时候。可她此时的身体状况又怎么可能会这样?

她下意识地低头看了一眼,她穿着裙摆前短后长的裙子,裙下露出光洁的腿,果然有蜿蜒的血迹顺着腿侧流下来,染红了脚上白色的平底鞋。

她几乎立马就知道那是什么了,可她却没有哭,也并没有觉得很痛,反而觉得好像解脱了,因为身体突然间变得很轻,意识里那些纷纷扰扰也不见了。

妈妈当时被拔掉维系她生命的仪器时,也是这样的感觉吗?

窗外又在下雨,南城的夏天雨水就是多,滴答滴答的,像是时间流走的声响。

梁知璇躺在床上,两眼看着雨珠砸在玻璃上,碎成看不见的水花,一下又一下地重复,像是催眠,刚睁开的双眼又有了困意。

“小璇,别睡了,起来吃点东西吧!”程洁知道她醒了,“天气不好也别总是睡,越睡越没精神的。”

她没回头,轻声问:“程姐,现在几点了?”

“两点多了,你还没吃午饭,快起来好歹吃一点吧,光睡也养不好身体的。”

原来已经这么晚了。

梁知璇撑着坐起来,一菜一汤还有一盘饭团已经放在茶几上,和美跪坐在旁边的椅垫上:“我知道你又要说没胃口,所以做了点饭团,汤是我带来的味噌加了鱼和豆腐做的,对身体有好处。我爸爸在家里习惯自己做味噌,味道特别好,别的地方都吃不到。我听程姐说你爸爸也很会做菜,你尝尝,看我爸爸的手艺有没有你爸爸的好。”

梁知璇看她一眼,知道她是为了让自己吃点东西,感激地笑了笑:“和美,谢谢你。”

她在医院做完手术,又吊了水,程洁陪她一起回来,就看见和美坐在她的小公寓门口。经历了几天过山车一样的日子,她已经看见什么都见怪不怪了。和美倒也非常坦率地说:“我有求于穆嵘,但他说他从不随随便便帮人,所以我愿意做一些事跟他交换。他说他很喜欢你,我想撮合你们两个人,希望他看在这个份上能答应我的请求。”

梁知璇失笑,和美还太年轻太单纯,但如果可以的话,她倒希望每个人都能自始至终保有这样的单纯,初心不变。

和美就在她的小公寓里暂住,得知她刚刚流产,一时神色也凝重起来,反倒来照顾她。程洁不放心,也会过来看看,两个人都很会做吃的,就在厨房换着花样给她熬汤做菜补身体,只不过她真的什么胃口都没有,辜负她们一片心意。

有时觉得生活还不至于太过绝望,也就是在最艰难的时候还有她们这样的朋友不离不弃。

和美家独有的味噌汤真的很好喝,饭团也非常美味,梁知璇终于打起精神多吃了一点。和美见她翻开本子写字,不由好奇:“你在写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