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什么?”陈皇后低呼一声,拖着一副病体爬起来,直接冲了过去。
“具体的情况奴才也不是很清楚,只听说是永定侯府突然走水,京兆府衙门已经出动大批官兵前去帮忙救火了!”那侍卫回道。
“不会的!这怎么可能!”陈皇后的脚下踉跄着后退两步,满脸茫然不可置信的表情。
延陵君的目色微微一沉,走上前去一步,对崇明帝道:“陛下,您才刚刚派人要去查找刺杀二殿下的真凶,永定侯府偏就在这个时候突然走水,事情发生的未免太过巧合了,是不是派个人过去看看?”
这件事,是个人就会觉得不对劲。
崇明帝沉吟一声。
旁边的陈皇后却是慌了手脚,提着裙子就跌跌撞撞的往外走,“本宫亲自过去!”
崇明帝的眼中闪过一丝嫌恶的情绪,过了一会儿才冷着脸道:“朕亲自过去看看!”
说完就一撩袍角,大步往外走。
风连晟赶忙就要起身去跟。
延陵君的视线流转,忽而看向了他,扬声道:“太子殿下,我知道您也和皇后娘娘一样挂心永定侯的安危,可是现在您有伤在身,为了保险起见,还是不易颠簸折腾,省的忙众生乱,反而叫陛下和娘娘分心!”
风连晟的动作一滞,前面崇明帝已经闻言回头,道:“连晟你就别跟着跑了。”
说完就头也不回的大步离开。
延陵君微微一笑,也举步跟上。
彼时华城还铁青着一张脸站在屋子门口,本来崇明帝这些人走了,他刚好可以处理一下眼前这里的局面,不曾想又被延陵君从中作梗。
勉强定了定神,他就朝风连晟走了过去,恭敬的拱手施了一礼道:“太子殿下,此处院子里风凉,不如还是请您移步去别院休息吧!”
风连晟起身到了一半,崇明帝走后,他就又重新坐回了栏杆上,此时便是不冷不热的缓缓抬眸看向了华城,玩味道:“怎么?华卿你该不会是因为本宫和你华府解除了婚约就记恨上了,觉得本宫在此碍事吧?”
“殿下言重了,本来就是小女有错在先,微臣不敢!”华城讪讪的赶紧赔不是,紧跟着就是话锋一转,“这里是媛儿的闺房,微臣是觉得殿下滞留此处多有不妥,所以——”
“华卿!”风连晟脸上的表情倒是和气,只是毫无征兆的突然打断了他的话。
华城一愣,愕然抬眸看向他的脸。
风连晟则是垂眸一边打量着自己膝上袍子上的绣花纹路,一面慢条斯理的整理着袖子道:“本宫怎么觉得华卿你对此事的反应十分反常呢?”
“啊?”华城不解,勉强扯出一个不能称之为笑容的笑容,“殿下在说什么?微臣不懂!”
“是吗?华卿你为相多年,心思缜密,滴水不漏,今儿个是真糊涂呢还是装糊涂?”风连晟叹了一声,就势靠在身后的栏杆上,唇角牵起一个似笑非笑的弧度,缓缓道:“按理说本宫请求父皇撤回赐婚的圣旨,这对你的脸面和你们真个相府的声望都要带来莫大的损失,华卿你就这么不看好本宫?现在居然是连一点点遗憾都没有表现出来?”
方才华城已经被华思媛气的冲昏了头脑,此刻便是心里咯噔一下,突然意识到自己方才的失态已经暴露出了一些十分可怕的讯息来。
“这种事是要看缘分的,本就是小女配不上殿下您万金之躯!”藏在袖子底下的手指捏了捏,华城强作冷静的说道。
“是吗?”风连晟笑的真假未辨,还要继续说什么的时候,院子外面突然有一道清脆雪亮的声音传来,“恐怕不尽然吧?与其说是华城你有自知自明,倒不如说是你已经另攀了高枝,根本就不屑于眼前刚刚损失的这一场联姻了吧!”
褚浔阳的语气冷肃,又夹带着高傲的嘲讽。
华城一个激灵,在场众人都不约而同,齐刷刷的循声望去,而彼时她已经款步跨进门来。
华城的眼底闪过一丝寒意,冷冷道:“定国公主?不知道您这贸然登门,所为何事?”
“何事?”褚浔阳高挑了眼尾朝他投过去鄙夷的一瞥,凉凉道:“本宫过来给太子殿下提个建议!”
她和延陵君一样,都是个屋里不早起的个性,如果不是真的有事,根本就不会来掺合这些事。
风连晟稍稍正色,递过去一个询问的眼神,“你不是来找荣烈的?”
“是也不是!”褚浔阳道,又朝他走过去两步,面容沉静道:“太子殿下,为免永定侯的事情随后要在这里重演,本宫给你个建议——”
她说着一顿,语气就又深刻三分,继续道:“现在你是不是马上叫人将华家上下先行收押,集中起来,会比较妥当些?”
风连晟倒抽一口凉气。
华城则是心口一阵狂跳,不易察觉的微微一步后退,怒声道:“定国公主,就算你在西越朝中再如何的位高权重,但这里是南华,可不是任由你可以为所欲为的地方。就算小女有所过错,是非对错——陛下都姑且还没有降旨追究我华家的过失——要将我华氏满门收押?你凭什么?”
“华城,你既然知道不受你南华朝中的约束,就更不该试图在本宫的面前来倚老卖老!你以为华思悦算个什么东西?不管她做了什么,和你堂堂丞相大人的作为比起来,就都微不足道了。你还不会真的因为永定侯府走水是场意外吧?”褚浔阳道,冷冷一笑,“你为什么假意投诚,怂恿风乾生事,自己心里都再清楚不过!还有——”
她说着,就又神色嘲讽的扫了眼脸颊红肿缩在角落里的华思媛和奄奄一息,瘫坐在地上的华思悦,“华思悦的太子妃之位横竖都已经没了,你还为了她大动干戈,说白了,既然不是为了错失太子妃之位而迁怒,就是为了损失掉她其他的用途而心有不甘的。正好连晟太子现在人也在这里,你不妨就直觉坦白,华思悦——你到底是将她许给谁了?”
华城勃然变色,一张脸涨成了猪肝色,几乎是气急败坏的抬手一指,“你在信口雌黄,说的什么胡话?”
华益青听了这话姑且都是一头的雾水。
褚浔阳冷嗤一声。
风连晟却是凉凉一笑,忽而自嘲的怅惘一叹道:“的确!只从辈分上讲,十二皇叔就高出本宫一重,华卿你会舍本宫而就他,倒也算的上是有些眼光的!”
“太子殿下!”华城踉跄着猛然一步后退,脸上表情惊愕又惶恐,过了一会儿才勉强稳定了情绪,扯出一个笑容道:“此话从何说起啊?”
他瞬间就有些慌了,额上不由的冷汗直冒。
今天一而再再而三的,延陵君和褚浔阳夫妇相继出场,一个接着一个的针对他们华家,几乎压的他喘不过气来。
这两个人,简直就是可恶至极。
“定国公主,我姑且念你只是一介妇人,口无遮拦,不与你一般计较,只是你也和是适可而止吧!不要再在这里挑拨离间,动摇人心了。本相在朝为官三十年,对陛下和南华的朝廷都是忠心耿耿,日月可鉴——”华城怒气冲冲的说道。
“这话说的,倒好像这帝京之内都要为了你华家遮天蔽日,再不见日月光辉了一般!”褚浔阳道,半分也不妥协,直接就对风连晟道:“连晟太子,你怎么说?”
“永定侯府的事情蹊跷,一切自然都如定国公主所言,华卿的性命要紧!”风连晟道,不由分说的一招手,“来人!把华城父子收押,我们也去永定侯府看看,另外再传本宫谕令,调派五百精兵过来,把丞相府围住,没有本宫的命令,任何人不得擅自出入!”
“是!殿下!”李维领命,一挥手,马上就有侍卫上前来拿华城父子。
“太子殿下,你这是欲加之罪!”华益青惊慌失措的大声嚷道,愤恨的忽而剜了褚浔阳一眼,“就凭定国公主信口开河的一句话,你就这样误会我父亲的用心,如此的偏听偏信,就不怕满朝文武为此心寒吗?”
“太子殿下,今天您就是要拿下微臣,微臣也无话可说,可凡事都要讲究真凭实据——”华城也道。
“如何?如果本宫给不出证据来,你就也要和华大公子那般,直接和本宫亮兵刃,动强吗?”风连晟截断他的话,扶着身后栏杆站起身来。
他的面目清冷,偏偏又带了几分森然笑意。
这位太子殿下的脾气暴躁,逼急了也是个不计后果的主儿。
华城张了张嘴,急的一身一身的冒冷汗,却不敢真的与他抗衡。
李维绑了两人,先给推了出去。
屋子里的华思悦和华思媛两姐妹还有点没有反应过来,她们无法分辨褚浔阳这些话的真假,却只觉得如果她所言属实的话,那么这件事就太过匪夷所思了。
褚浔阳的心情似乎是有些急躁,也没空搭理她们,直接也跟着出了院子。
风连晟从后跟过来,见她急匆匆的往外走,心里生疑,就快走两步跟上去,调侃道:“你过来掀了华城的老底,并且这就撺掇着本宫将他收押,手里可是握着他和是而皇叔勾结的确切罪证了!”
褚浔阳脚下步子不停,疾步往外走,闻言就扭头看了他一眼,理所应当道:“那些应该是太子殿下您该操心的事情了吧?毕竟他和安王之间如果真能成事的话,最终威胁的也是你风氏父子的江山,既然是你们的事情,又凭什么要求本宫来为你们出人出力还要负责提供证据?”
风连晟被她噎了一下,额角青筋不由的欢快的跳了跳。
他紧咬着牙关不叫自己的情绪爆发,止步盯着褚浔阳的背影看了两眼方才平复了情绪,快走追上去道:“你到底是为什么赶着过来搅局的?荣烈做事,还有你不放心的吗?”
褚浔阳看他一眼,却不解释,直接就出了华府的大门。
彼时华城父子已经被绑了出来,等在那里。
褚浔阳抿抿唇角,也没再说什么就上了马车,急吼吼的离开了。
风连晟负手站在门口的台阶上,目光沉了沉,盯着那马车远去的方向。
李维从下面上来,试着开口道:“殿下!”
“去查查,到底出什么事了!”风连晟道,脸上表情却是一反常态,呈现出一种前所未有的凝重。
“是!”李维应了,顿了一下,又看向了华城父子道:“华家的人——”
“传大理寺的人来,华城父子暂且打入天牢,待到本宫向父皇禀明原委,再由父皇定夺,至于其他人——就先圈禁府中吧!”风连晟道,说完就下了台阶,翻身上马,带了一队侍卫离开,直奔了永定侯府。
褚浔阳从华家出来,走的就是回镇国公府的方向。
马车上,她的眉头深锁,神色只见也是前所未有的忧虑,焦躁不安的看着窗口的位置道:“还没有消息吗?映紫到底和君玉碰到头了没有?”
“映紫已经去了永定侯府那边了,公主别急,这会儿应该已经找到驸马爷了!”青萝道,倒了杯水递给她。
褚浔阳心不在焉的喝了一口,还是满面的焦灼之色。
青萝看在眼里,不免担心,想了想道:“公主觉得,那个消息可靠吗?”
“十有*!”褚浔阳道,想要再喝一口水,却又将杯子放回桌上,远远地推开了,“就目前的情况来看,安王的确是有那样做的理由,如果长城部落和他之间真有猫腻,他不肯坐以待毙,眼睁睁等着父亲入主军中这是一定的。他手下的那些高手你又不是没有领教过,但凡是他想要动手,那后果就非同小可了。”
“可是——”青萝左思右想,还是觉得心中疑团重重,“就算他要对世子爷不利,可是眼下世子爷才离京半天,他要下手,为什么不再等两天,等到钦差队伍离的京城更远一些?那样不是会更方便吗?”
荣显扬才刚走出去半天有余,就算速度再快,离着京城也毕竟太近了,要说风邑会在这个时候就迫不及待的动手——
的确是不太符合他万事隐忍周全的作风。
“两点理由!”褚浔阳烦躁的揉了揉眉心,“要么就是为了华城,要么就是冲着君玉!”
“啊?”青萝一惊,直接就忽略了她的前半句话,不安道:“公主您是说他这一次是故意要借世子爷引驸马出城的?那他会不会要借机对驸马不利?”
“既然已经撕破脸皮了,还有什么会不会的?”褚浔阳自嘲的苦笑了一声,目光深远,看着马车里阴暗的一角,“不过在这个节骨眼上,至少从明面上看,我反而觉得他是为了华城的因素居多,引开了君玉,他的面前就会少一重阻碍,我和君玉虽然无所顾忌,但崇明帝和风连晟父子却要防备天下悠悠众口,就算心知肚明华城已生异心,也一定要拿出叫所有人心服口服的证据来才能完全彻底的扳倒他,否则的话——恐怕就要适得其反,并且后患无穷了!”
“这样说来,朝中和安王勾结的人就真的是华丞相了?”青萝思忖道。
“只冲他对华思媛和华思悦两人的态度上看,他肯定是已经上了安王的那条船没错,并且打着用华思悦在安王身边占位的主意,所以才会对华思媛的所作所为那般愤怒,只是——”褚浔阳说着,就又一筹莫展的皱了眉头,“不过——他到底是不是那个人,我却还是不能肯定的!”
华城已经倒入了风邑的阵营,这一点毋庸置疑,但如果说他就是这二十多年来一直隐藏在暗处辅佐风邑的那个人——
虽然以他此时在朝中的威望地位,的确是有这样的资本,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褚浔阳的心里却还总是觉得有点怪怪的,但若要追问原因的话,她却又说不出一个所以然来。
“所以公主方才才会顺水推舟,让连晟太子先将他拘禁,限制起来?”青萝道,终于对褚浔阳打草惊蛇的举动有所了解。
“把他关起来,总比让他在外面来的更叫人放心些!”褚浔阳道,用力的抿抿唇角,过了一会儿才一字一顿的说道:“其实——我最主要的目的,还是要借以试探风邑的态度!”
如果华城真的是风邑背后那个举足轻重的人物,那么华城落网,他就势必要分外重视,并且不惜一切的营救。
而如果华城就只是他掩人耳目的一个幌子,他就犯不着为了这个人消耗人力物力,大可以继续蛰伏下去。
但如果真是这样的话——
褚浔阳想来就心焦不已,一旦证实华城不是那个人,那就说明那个人还是很深的藏在暗处,他们又得要重头开始,往别的方向再去挖掘线索。
“可是安王会抢先对世子爷下手,难道不就是针对京城里华家方面的异动而采取的应对措施吗?”青萝道。
“话是这样说——”褚浔阳思索着,心不在焉的开口,刚想要说什么的时候,忽而听得外面一阵急促的马低声,同时一道熟悉的嗓音响起,“褚浔阳!”
这个声音是——
苏逸?
褚浔阳大为意外,彻底的愣住了。
青萝也是皱眉提了口气,掀开窗帘往外看去,果然就见那玄衫男子从旁边的巷子里策马二来。
“是卿水公子!”青萝说道,回头看了褚浔阳一眼。
“苏卿水?他不是一直在北疆担任主帅,和那些关外蛮夷周旋吗?”褚浔阳心里狐疑,还是没有彻底的清醒过来。
外面护卫马车的朱远山已经叫停,策马迎了过来,拱手道:“苏二公子,好久不见!”
“是啊!好久不见!”苏逸颔首,微微一笑。
他一身的风尘仆仆,明显是马不停蹄赶过来的,此时也无心寒暄,紧跟着就错开视线,看了眼朱远山身后马车,“我去过镇国公府,他们说君玉和浔阳公主都出门了,他们是在一起吗?”
“没!驸马有事要办,公主在车上!”朱远山说道。
这个时候,褚浔阳已经冷静下来,命人开了车门,探头出来道:“你不是一直留在北疆吗?怎么突然过来也不打个招呼,是——朝中出什么事了吗?”
苏逸瞧见她脸上戒备又紧张的神色,赶紧摇头道:“不是!朝中一切安好,你别胡思乱想,我是有点别的事,刚好北疆那边的局面稍微稳定,又有别人接手,所以就亲自过来了!”
“哦?”褚浔阳看着他,他的神色之间虽然不露任何端倪,但是只冲着他亲力亲为跑这一趟来看,褚浔阳也已经觉得事情很不同寻常。
“是什么事?”褚浔阳问道:“很着急吗?我们这边刚好也发生了一点意外,君玉这会儿可能——”
如果映紫找到了延陵君,那么此刻延陵君极有可能是已经赶着出城去了。
“苏卿水!”褚浔阳的话音未落,后面的主街上,延陵君却是策马拐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