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爸妈真没在家啊?我还以为他们在家呢,凌晨下了飞机我就朝家里赶,雪大路滑,高速封了,只能走小路,紧赶慢赶的还是没赶上,真是的。”
“爸妈已经……不在了。”云开撇过脸去看落地窗外,透过明净无瑕的玻璃,她能清楚地看到那翩翩飞舞的雪花,在空中打着圈,似是在挣扎,却终还是逃不过落在地上化成水的命运。
她忽然想起了生命,即便是不想离去,却也无能为力,该失去的谁也握不住,想要留下的,却赶也赶不走。
傅达愣了好一会儿才从她的那句“已经不在了”中回过神,倏地就在站起来,一脸震惊地看着她,良久才哆嗦着嘴唇发出声音,“姐你,你说什么?”
云开只是冲他轻轻笑了下,没说什么,她已经在渐渐地学着做一只蜗牛,将自己藏在那重重的壳里,痛也好,乐也罢,都只是她一个人的事。
傅达断断续续又说了很多,可云开也只是偶尔会“嗯”“哦”并不多说什么,时间久了,傅达觉得没什么意思,便起身告辞。
云开送走他之后,站在大门口望着外面出神,外面的世界太美,却又太复杂,不是她所能够应付得了的。
今日的云瑞早已不是当年的云瑞,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还有什么值得别人来觊觎的东西。
真是可笑,当真以为她是个傻瓜吗?
她承认有时候她是挺傻的,但并不是个白痴。
云瑞的平安扣当年他离开的时候已经被她给扔了,所以如今又岂会在这个人手里,若不是处心积虑,又是什么?她从来都不相信偶然,机缘,巧合。
她至今都清楚地记得云瑞当年离开时的情景——
“姐姐,我不想离开你,不想离开爸爸妈妈。”那年云瑞十岁,比云开已经高出了半头,像个小小的男子汉了,可是那天他却哭得一塌糊糊,像个小姑娘。
云开也在哭,却依然要安慰他,“瑞瑞,你这不是离开,而是又有一个家,以后你就有两个爸爸和两个妈妈来爱你,多幸福啊,姐姐都羡慕的不行了,等瑞瑞在那个家里安顿好后就来接姐姐去你的新家里做客吧,好不好?”
云瑞使劲地点头,拉着她的手迟迟不愿放开,“姐姐,我想你怎么办?”
“可以让叔叔和阿姨带你回来,或者给姐姐打电话呀,家里的电话你记得吗?”
“记得,记得,永远都不会忘。”
“那就好啦,每天给姐姐打电话吧,姐姐等你哦。”
“嗯。”云瑞坚定的点头,从脖子里摘下了那个在他一进云家,云老爷子就让人去山上找高僧给他求下的平安扣,并且跟云开的一样,刻下了他的名字,妄图保他一辈子平安无忧。
“姐姐,这个留给你,你想我了可以看看。”
云开摇头重新将平安扣戴在云瑞的脖子上,一脸的严肃,“瑞瑞你忘了吗?爷爷说过平安扣不能摘,更不能送人,这是开过光的,可以保佑我们平平安安的。”
云瑞却手捏着平安扣,咬着嘴唇放佛在思考什么,好一会儿就在云开准备再开口的时候,他却突然摘了平安扣用力地扔向了远处。
“瑞瑞你干什么!”云开着急地去捡,却听身后的男孩说:“姐姐,别捡了,怕是以后再也用不着了,再也用不着了。”
然后云瑞转身就朝远处停着的那辆车走去,瘦瘦的身影越来越远,最终变成了一个黑点,彻底的在云开的视线里消失不见。
平安扣云开最终也没有拾起来,她站在那里许久,也哭了许久,十二岁的年纪她还不曾经历过生死离别,却也清楚地知道,她跟瑞瑞分开,就再也见不到了。
从那以后,家里的电话只要一响起,云开都飞快地跑去接,可却一次次地失望,渐渐地,时间让一切模糊起来,她交了新朋友,渐渐地也就忘了那个跟她生活了近十年的弟弟。
如今分开十年,突然有一个人出现,拿着那个平安扣对她说,姐,我是云瑞啊,她便知道,那人再也不是她的瑞瑞了,她永远的失去了瑞瑞,在那个下着蒙蒙细雨的日子。
傅达离开云家后走了大概五百米的路,然后上了一辆车子。
“怎么样?她怀疑你了吗?”后排的车座上坐着一个人,车内太暗,只能看到一个影子。
傅达犹豫了一下,摇摇头说:“应该没有,不过她的状况看起来并不好。”
黑暗中的男人并没有说什么,手指轻轻敲了下前面的车座,司机发动车子。
经过一路灯下,车内明亮一晃而过,依稀中可以看到坐在后排车座上的那个人有着一张跟萧寒极为相似的面孔。
云开没有做早饭,而是穿上厚厚的羽绒服步行到小区门外,乘坐地铁去了云大西门的小吃街,在那里吃了一碗胡辣汤,几个包子。
寒冷的冬天,一份辣乎乎的汤吃进肚子里,她顿觉得浑身暖和了不少。
由于临近期末考试,所以这个时间,过了吃早饭的高峰期,小吃街上冷冷清清的,没见几个人,云开慢慢地走着,没一会儿身上就落满了雪花。
这段时间她一直在思考自己到底该做些什么,不能就这么一直的无所事事,吃喝等死,她还年轻,必须要做些事情,堕落消沉了这么久也是时候该奋斗了,父母留下的遗产虽说足够她一辈子衣食无忧,可这样坐吃山空也真的很没意思。
正走着想着,她接到了陈思辰的电话,“姐,过几天我就放假了,今年春节我跟你一起过吧,我一个人在学校怪没意思的,好不好?”
陈思辰是云开资助的第一个学生,比她仅仅小了两岁而已,跟云瑞的年纪一样大,而且还极为巧合的是同年同月同日。
陈思辰在京都上大学,是个品学兼优的好学生,而且大学期间自己开了一个网店,平日里还兼职做着家教,学费生活费日常的花销这些完全可以自给自足,余下的一部分钱,三分之一自己存了起来,其余的三分之二全都花在了孤儿院的那些孩子们身上,因为他自己就是孤儿,当年因为云开的资助他才能得以念书,考上大学,所以他希望通过自己的努力也帮助那些曾经像他一样的孩子。
云开很开心,已经快一年没有见到思辰了,正好春节也就自己一个人过,多一个人热闹。
“好啊,到时候我去车站接你,火车票买了吗?没买的话买机票吧,姐给你报销,早点到家,做好吃的等着你。”
“火车票早订好了,明天下午考完试,我就去车站,晚上十点多的车,到家赶上吃早饭。”
“好,路上注意安全,天冷穿厚点,你那儿下雪了吗?家里昨晚上下雪了,这会儿还在下呢。”
“也下了,一会儿我给你拍个照片发过去。”
“好。”
挂了电话后没一会儿,陈思辰的照片就发了过来,照片里男孩站在皑皑的白雪中羞涩地笑着,由于太清瘦,即便是穿着厚厚的羽绒服也丝毫没有显得有多胖。
云开抚着照片上的那张灿烂的笑脸,自己的心情也被感染,陈思辰虽然出身不好,但却一直都是个很乐观向上的人,从来不抱怨命运的不公平,相反却一直都勤勤恳恳踏踏实实地生活,一步一个脚印。
云开又想起她的瑞瑞了,也不知道这些年他在哪儿,过得好不好。
寒风迎面袭来,云开一不留神喝了几口冷风,忍不住咳嗽起来,这一咳嗽不打紧,居然停不下来了。
“今天这么冷,怎么不在家呆着?”头顶传来男人低沉的声音,紧跟着一件大衣披在了她的肩上,暖意瞬间从肩头后背直达心底。
云开捂着嘴还在咳嗽,头也没抬,放佛要把心都给咳出来,这样就不会痛,不会难过,也不会在面对空荡荡的家时感到孤单和害怕。
有大手在她的后背轻轻的拍着,一下一下的,终于咳嗽声停了下来。
男人的手适时地收回去,再度开口,“早点回去,别乱跑了,这么冷,冻感冒了怎么办?”
云开低头看着脚尖,银灰色的靴子已经覆盖了一层薄薄的雪花,她抬起一只脚晃了晃,没有晃掉,于是蹲下身用手一点一点的拂去,眼泪怎么也控制不住就向下掉,一颗颗落在她跟前的积雪上,瞬间却又被结成冰。
“怎么了?冻脚?”男人刚要弯腰,她却伸出一只手,“我没事,就想蹲一会儿,你走吧,我一会儿就回家。”
男人盯着她看了几秒钟,点了下头,“路上注意安全。”说完抬步要走,被他叫住,“你的大衣拿走。”
“你穿着吧,出门不穿厚点,感冒了怎么办?”
“我不冷。”
“不冷也穿着。”男人的语气有些冷,搅合着寒风袭来,云开只觉得寒意直达骨缝,她霍地就站起身,肩膀一抖,将身上的大衣抖掉,然后头也不回地跑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