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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十章 横推万里取人头(九千五百字)

一个消息,将稍微宁静些许的局面搅乱,不过一夜变故,不知道有多少人,江湖,朝堂,天下,许许多多的视线都落在了西域,落在了那遥远的土地之上,翘首以盼。

像是在那里有着他们最为关心的事情,如同长夜有星辰大亮于荒野。

原本潜伏着的暗子被一个个动用起来。

他们舍弃了原本的计划,撕破了先前的伪装,仿佛一道道流星,在暗夜之中,朝着同一个目的地而笔直奔去。

旋即,有一个个消息从那里传了回来。

…………

昌建国国都之外七十里,这里是这一带最高的山峰,名为东阳峰,山势嶙峋,不知道因为什么缘故,一年四季,几乎都不长半点植被,现得其主峰越发冷峻孤傲,曾有高人在上面写下两字东阳,有大日初生象。

王安风本追寻着坻川汗王的踪迹,往北而去。

那位汗王并不是能够简单对付的角色,留下的痕迹多有误导,未曾想,才破杀了拦路的七名武者,才不过一日时间,再度被阻,不得不停了下脚步来。

“福生无量,居士可安好?”

穿着褐色衣服的老者挡在了王安风的面前,他衣着很朴素,手掌却很干净,身后则是浩浩荡荡,跟着了几十人,神色慈和,隐含悲苦,不像是个江湖人,更像是个很有学识的长辈。

王安风深深吸了口气,道:

“在下并不认得老丈。”

老者摇了摇头,笑呵呵道:

“识得不识得,都是俗人眼里的俗气事情,不识得就不能够相邀了吗?”

“那老者为何拦路?”

老人神色庄严,道:

“居士可是要往北去?”

“在下,正为了解救居士的性命而来。”

“北地兵戈边疆,其势肃杀,而居士命格之中亦是过于锋锐,欲要去除此祸,须得要居士将剑解下,在我国供奉十年,化去兵戈锐利之气,十年之后,死劫自解,到时候在下会亲自将兵刃双手奉还。”

老者神色郑重。

王安风看着手中的木剑,这柄剑再经历过湛卢剑剑灵的重塑之后,已经和原本大为不同,不再如同当年那样灰扑扑不起眼,赤红色的流光,即便是封锁在剑鞘之中,亦隐隐透出灼热气息。

任何人,即便是不通武艺,只要看上一眼,都能明白这柄剑的价值。

江湖上,为神兵秘籍而厮杀冒险,本就是寻常事,若是能够因此更有其他好处,愿意一搏之人,并不在少数,若是经过有心人的挑拨,则自然更是如此。

王安风从剑上收回了自己的视线:

“原来如此,为利吗?”

老者未曾开口,神色似乎越发悲苦。

王安风听到了随风而来的细碎声音,掌中神兵震颤,手腕一震,已经将手中剑连鞘扔下,锋芒之气,透出剑鞘,倒插于地上,怔然鸣啸,灵韵气机自然引动,剑如龙吟,仿佛云雾缭绕,许久不散,透出赤红光影。

在他前面的几十人眼中都有喜色,暗中交换了一个神色,而在这里的山下,有上千军马暗中潜伏,皆身穿铠甲,手持利刃,自大秦模仿而来的强弩已经上弦。

为首一名将领低声道:

“待会儿受到了国师的消息,你我便一齐杀出。”

“若能得了此剑,陛下也能够从那佞臣手中重登大宝,这是惠及家国万民的事情,你我往日得了王上看重,而今,岂敢惜身?”

山腰之上,王安风将细碎的声音收入耳中,看着前面的老者:

“为君尽忠,是大义所在,但是你们的国君和我并没有什么关系,我并不欠他的,需要去害了旁人性命,才能够保住的君主,不如废去,重立明君。”

“我想,为了防止后事,你们大概不单要这把剑,还想要用我的性命,讨好匈族。”

老者眼中出现苦意:“你,你竟知道……”

“我并不傻。”

“那你为何如此……”

王安风望着北方,他此刻感受到了,一己之力,面对强国的压迫,即便错的是对方,但是在悬殊的力量之下,有无数人愿意阻拦在他的面前,他看着远方,眼中仿佛看到了奔走的匈奴汗王,笑了下,轻声道:

“我想,除去匈族的人,为了此剑铤而走险的,应该也不在少数。”

老者并不是无知愚钝之人,闻言一下明白过来:

“你想要杀鸡儆猴?”

“但是你已经弃剑……”

已经有老者的弟子暗中放出了信号,伴随着铠甲甲叶的肃杀鸣响声音,数百名身穿铠甲的精悍之人从山脚下奔走而上,手中强弓强弩打开,锋芒毕露,将王安风牢牢锁定,寒意乍现。

然后几乎不肯给旁人半点反应的时间,伴随一声低喝,弩矢如雨而落,朝着王安风射去,老者闭了闭眼睛,脸上似乎有悲哀之色,却又未曾阻止,可数息之后,便即察觉不对,竟只是听到了弓弩破空之音,未曾听到其他。

猛地睁开双眼,神色微变。

上千弩矢凝固在了空中。

空气中有肉眼可见的涟漪,一圈一圈地震荡开来,旋即平复。

被包围在中间的人并没有拔剑,他很从容地将双手袖口稍微向上翻卷,露出了受伤包扎的手腕腕口,露出了手有刀痕的手臂,那是来自于匈族王的腰刀,鲜血的味道和药的味道混在一起,味道很复杂。

然后伸出右手,将一根仍旧还在不断震颤的箭矢握在手中,稍微用力,箭矢化作齑粉。

老者心中震动。

王安风神色宁静,看着倒插在地,死死被锁在了剑鞘中的长剑。

“是谁告诉你,王安风离了神兵便一无是处?”

老者神色骤然变化。

“什么?你……”

王安风气息流转,气机澎湃而起。

“你该好好看看。”

“某的身上,除去了那一柄神兵神武,还有这个。”

天地之间,一座金钟自虚为实,浮现出来,将青年倒扣其中,赤金色的佛经纹路雕琢其上,伴随着缓缓转动,散出霓虹般的光彩来,将周围天空中大片大片的白云染成了赤红鎏金的颜色。

王安风双瞳之中,赤红莲花绽放,单手竖立胸前。

正在缓缓旋转的虚幻金钟停滞,旋即鸣啸,其音浩大,连响九九之数。

少林金钟罩。

“万法不破,琉璃身——”

轰!!!

不过数个时辰,便有各家各派的高手密探出现在了这里,出身于刑部的密探循穹看着那座山上的风景,看着那丝丝缕缕,还未曾散去的火焰,陷入失神。

他从来不曾见到过这样炫目的火焰。

纯粹的金色,丝丝缕缕,质地仿佛最细腻的金砂,就这样,自下而上,缓缓朝着天空漂浮,充斥在整个视野。

不知道是哪一个流派,才能够使用这样的气机,天空中,白色的云雾,甚至于湛蓝的天空,被渲染成很纯粹很清澈的赤金。

过去了很久的时间,循穹才像是突然惊醒了一般回过神来,然后手忙脚乱,将随身的东西取出,就只盘坐在了隐秘之处,迅速写完了密信。

当日,消息以特殊的手法,传遍了江湖和朝堂。

“王天策之子出现于昌建国中,昌建国国师外出七十里阻拦,布下兵阵,败而未杀,未曾察觉残留剑气,后过境,昌建国国师持新芦剑暗算,夺剑,钉杀其于一千三百丈东阳峰山巅,离去。”

“尸首无人敢动。”

……

天地鎏金。

循穹抬眸看着那天地之间的异象,心脏仍旧疯狂地跳动着。

可是他不能够继续在这里停留,强行定了定神,继续起身,匆匆循着踪迹赶路。

他作为暗子,既然已经被启动,唯一的解释就是,即便是刑部,对于这一次的江湖事情也极为在乎,甚至于不惜让他显出身形,令之前数年的潜伏归于一场空。

之后他便能够回到大秦,所以相对应的,这件事情就必须要做好。

但是他心中已经有了些许的明悟——

这算是大秦江湖和西域北疆的碰撞。

加之神武府的特殊性,即便是朝堂,也极为在乎结果。

这里是昌建国,距离大秦的边关天雄城,距离已经超过了万里之遥。

他识得道路,拍马而去,尽全力发挥所学,循着未曾多加掩饰的方向和路线疾奔追赶着。

又过一日。

距大秦西域,天雄城一万三千里。

循穹穿过了一座座沸腾的城池,听过了无数的嗓音,男人,女人,年轻的,年少的,年老的,听着无数身份,无数人在讲述着同一个话题。

那个人的故事和事迹似乎冲地比天穹都要遥远。

他步过了草原,在草原最为荒僻的角落之上,闻着刺鼻的血腥味道,看着眼前遍布的尸骸,心中像是有什么东西烧着,深深吸了口气,趴伏在地上,将听说和搜查到的情报写在了信笺上。

“是日,王安风过天雄城,一万三千里。”

“七国贼寇联手埋伏,似为重金所诱,故而不惜己身,中三品以上高手七十二,五品六,四品一,号称百寨,铁索连马,结阵以待,据传,寨主上前邀战,王安风应战,将其斩于马下。”

“群寇请饶,不允,拔剑而战。”

“一日之间,百寨尽除。”

循穹吸了口气,干燥的西域空气中混着沙砾,这个他早就已经知道了,早已经知道,但是他不曾知道,当清晨冰冷的空气中,混杂了刀剑的锈迹,还有鲜血的味道时,竟然会这样地灼热。

灼热,炽烈,像是有一团火焰在烧。

他的血脉都在为之沸腾,环顾了一周,在刀剑成林的地方,用尽了全身力气,最后写下了三个字。

“尽斩之。”

…………

一个个消息,像是早春时候的火焰一般,迅速掠过了这片大地,情报传回去的时候,文字越来越少,但是,频率越来越高。

那些曾经高居大堂的大人物,那仿佛能够轻易决定万人生死荣辱的手掌,在拿起那一张纸片的时候,竟然会有遏制不住的轻微颤抖。

每一个字都是他们熟悉的。

因为写信的是潜伏的暗子,那是是没有过去,也不会有未来的影子,他们的字迹没有自己的特点,因为特点代表着鲜明,代表着会被认出来。

认出来就会死去。

他们的手可以写得出天下任何一个人的字迹,但是现在,那不同面目,不同年纪,不同岁月经历的人,所写下的文字,每一笔,每一撇,柔软的,中正的,秀丽的,都浸润了淋漓的鲜血。

氤氲着的杀气从遥远荒凉的大漠,透过了千万里的距离,在点着香烛的红木阁楼重安静地绽放,依旧凛冽,依旧肃杀,仿佛透着北漠的寒意。

“神武府王安风过天雄城两万里。”

“现身吉曲国,四品刺客暴起刺其于百姓之中,强受一剑,以掌力毙之,咳血,百姓无死伤,无碍,自饮茶而去,城主相送于城外七十里,不敢退。”

“并于林外遇伏。”

“是日五百匈族甲士,并骁将一人,死于城外。”

“闸河浪涛染血,腥味数日不绝,更名赤河,时日,天地异象,如火烧云,便即一百八十余里,数十万人可见。”

“神武府主离西域。”

“有东州前世家结阵阻拦。”

“神武府主未曾拔剑,以剑鞘横击,破山岩十里。”

“众人面无血色,退去。”

“府主过…………”

“……阻拦……,尽斩之。”

“退去,不杀。”

“斩之……”

“挡于前路者,斩之……”

“尽斩之。”

天京城·皇宫。

李栖梧放下了手中的信笺。

上面的名称,那些无泪无血一般的密探,在信笺上写出来的名字,已经从王天策之子,到王安风,然后再到神武王安风,而今已是简简单单的两个字,府主。

第五日。

府主已过三万里西域,途径十七国。

退去者不杀。

不退者皆斩之。

未有能阻拦者……

………………

循穹抬起头来,水浸润了嗓子,反倒是有些刺痛。

一路追赶,他的武功不算是很强,这个时候早就已经精疲力竭,可以说,若不是那位神武府主会遇到重重的阻碍,会不断有人不怕死地拦在他的面前,他早已经失去了踪迹。

可是这个时候,以他的实力,居然也能够勉强跟在后面,未曾被阻拦。

但是,府主是为了做什么?

这样不怕被坻川王知道了吗?

他也曾经这样迟疑和好奇过,但是现在已经明白了,知道之后,心里面甚至于是有些许的幸灾乐祸。

匈奴知道又能够怎么样?神武府主一直都跟在后面,坻川王根本没有施展腾挪的时间和空间,只有恐惧和压迫,越来越多的恐惧和压迫,那种感情会伴随着时间挤压在心底里,越来越重。

很多时候,这样的恐惧比起生死时候,还要能够令人心境崩溃。

只要想着背后跟着一位天下绝世的武者,自己尝试阻拦的努力全部都被吞噬,像是坠入沼泽,半点动静都没有,任由是谁,都会只有绝望。

他突然想起来,通过心理上的压迫,使得对手逐渐失去了意志和体力,连带着自身的实力都难以发挥出来。这正是匈族铁骑最擅长的战法,模仿草原上群狼围猎。

匈奴的汗王,最后陷入了匈族的战法里面,筋疲力尽,狼狈不堪。

不知道接下来,府主会遇到什么,会做出什么?

现在已经没有人敢于挡在府主面前了罢?

循穹此刻其实已经筋疲力尽,不过还好,或许是这些消息的分量太大,大到让任何亲眼见到的人,都失去了除去震撼之外的所有思绪,他一路至此,数日以来,虽极尽疲惫,居然没有遇到厮杀。

想着想着心里反倒是有些欢快的感觉,一时间也不觉得累,坐在路边的饭馆桌子上,一边没有半点风姿气度地大口啃着肉饼,咽着肉汤,脑海中想着那位府主这几日时间可是在那里吃的饭食。

就算是顶级的高手,也绝不可能不吃不喝罢?

正在这个时候,他听到了旁边有人兴奋交谈,道:

“听说了吗?听说了没?”

“三十六国大派,似乎有不少聚集在了前面,打算将那位拦下来。”

“什么?你不要开玩笑,这个可不是小事情!”

“哪里有开玩笑?十大剑派里面,星罗剑派,辽岚剑派,霍和山苍鹰剑都有精锐弟子出现了,加上其他的弟子,嘿嘿,这一次恐怕是有哪一门哪一派的高人长老看不下去了,打算出山。”

“谁都知道,那位府主是为了匈族,但是这样岂不是横扫了我们西域江湖?有高人会看不下眼去,也是实属正常的事情了。”

“原来如此……”

循穹的神色骤然凝固了,然后在他的思绪未曾活动起来的时候,身体已经做出了选择,猛地起身,大步地走了过去,道:

“你们说什么?!”

片刻之后,循穹骑乘快马,顾不得什么,朝着外面奔出去。

他的武功并不高。

所幸,坐骑的脚力还算是不错,一路狂奔而去,路上所见,江湖武者越来越多,心中越发躁动,狂奔数个时辰,终于在龙口崖看到了自己追赶了一路的人,只是个看上去平凡的年轻人而已,和自己年岁相仿。

在他的前面,便如同江湖传言一般,各处都是三十六国中的江湖大派弟子,循穹在西域呆了很久,他自然是识得这些门派的弟子,感觉到那般凌厉森锐的剑气,四肢冰冷。

他不担心神武府主会败在这里,只是担忧他这样一路而来,却被人阻拦,最后会不会功亏一篑?

世人都是喜欢盖棺定论的人。

何况这里还有这么多的江湖人在,好事之徒不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

他脑海中念头乱想了想,咬牙将手里面的东西胡乱往自己的怀里一塞,便即翻身下马,快步走了过去,这里看得人居多,但是却没有什么动作,他便极为显眼,但是他才刚走了两步,便不能够再往前面靠近了。

凌厉的气息像是一把把的剑,肉眼看不到的青冷气韵就在这大地和天空下面流转着,他不能再靠近一步,但是心中却升起了数不清的疑惑和不解。

以这样高的武功,打算直接追上的话,也一定可以的罢?

究竟为什么,要这样一步步走?

王安风握着手中的木剑,木剑的剑鞘紧紧锁住了剑锋,一腔锐气,就这样伴随着不断的战意,不断地对峙,达到了巅峰,但是其实他这一路上,并不曾拔剑。

是有一身转战的战意。

是有催迫敌手的豪气。

但是这些,和神兵天机流转的气韵,尽数都锁在了剑鞘之中。

纵横西域几万里,不曾拔剑。

此刻握着手中的剑,积蓄的剑意从剑鞘之中透出来,刺痛他的手掌。

他往前走去,前面的正是那些门派的弟子,在这个时候,星罗剑派之中,走出一名清秀可人的少女,穿鹅黄色剑衫,一双手中捧着一柄小剑。

岳月看着前面变换了容貌的青年,神色复杂。

她想到了在休云北山之前的短暂相交,想到了那日的劝告,种种的过去尽数散去,她恭敬行礼,将手中的剑捧起。

“奉掌门之命,本门愿与神武,相结期好。”

“依月北斗剑令于此,尊下手持此剑,可以调动山下全部星罗弟子。”

“奉掌门之命,辽岚剑派,愿与神武,相结期好。”

“奉师长之命,霍和山苍鹰剑,不愿与神武为敌,府主若有闲暇,大长老随时恭候前辈下榻。”

周围所见,尽数是想要看热闹的人,陷入沉默。

这一日,最后的情报和消息,传遍了天下,只有三行字,也不再有半点的杀气和血腥,但是重量却远比先前的所有加起来更为沉重,上面的字就像是一座座山峰,压地人喘不过气。

“神武府主自西域而入北疆。”

“门派咸服,退避,交好,称为府主,前辈,皆不愿为战。”

“后七千三百里,无一人阻拦,千里独行而去,不可挡。”

……………………

前面的气息已经停下来了,似乎已经放弃,或者说,有了依仗。

王安风从边境穿越过草原,他没有走边关,匈族和其余的国家不同,他们几乎没有边关,也没有十分具体的边疆,在蓝天长空,和冰川之间的草原,就是他们的王国。

不需要边关城池,因为并不需要去防守。

千百年来,匈奴往往是去侵入掠夺的一方。这也为王安风入内提供了相当的便利,若是在大秦,他绝无这般简单能够入内,前面东躲西藏的人已经停了下来。

在这段时间中,就算是有药王谷的手段能够追踪,他也追地极为艰难。

坻川汗王将兵家的手段和江湖的手段全部都结合在了一起,不断地将他甩开,因为西域复杂的地势,也无法迅速逼近。

但是这一切现在都结束了。

王安风微吸了口气,身形瞬间往前掠过,拉出了一道道的残影,追上了最后的部分铁骑,只是一百余人而已。

原先还剩下许多,但是在这一路上,坻川汗王不断地分兵,干扰他的节奏和追踪,因为在乱军之中,其余兵甲中也有士卒沾染了药粉,着实颇难以分辨。

众多铁骑围成了一团,保护着最核心的那名大汉。

他穿着黝黑而沉重的重甲,坐在战马上面,高大地像是一座山,王安风持剑突入其中,同样疲惫不堪,且被恐惧和压力折磨的坻川铁骑,并不能再对他造成丝毫的阻碍。

甚至不曾拔剑出鞘,已然冲入其中,手中长剑刺出,将诸多铁骑击退,旋即瞬间将坻川汗王击落下马。

手中之剑卡在其咽喉处,正当此刻,王安风察觉不对,猛地用力,将那仿佛鬼神一半的面甲掀开,下面是个模样豪迈的大汉,有着匈族所特有的五官和相貌,却并非是坻川汗王。

被掀起了面甲的匈族武士没有恐惧,只是满足地大笑。

“哈哈哈,王上,王上现在已经去了金帐大城。”

“咳咳,你迟了,还是迟了……”

………………

匈族的王城,也是靠着放牧游居的匈奴们唯一聚集的地方,三百年前,那位草原上的王者豪情万丈打算修成的草原明珠,想要照耀后代的子孙,和大秦的城池,和西域的城池,都不一样。

但是这并不会有损这一座城池的雄伟。

这一座城的中心,是仿佛太阳一样的黄金王帐,然后依次往外,是大汗王们的帐篷,大贵族,大将军,首领,牧民,一层又一层地往外面去扩散,不需要墙壁,不需要石头搭建的屋子,只需要牧民们的帐篷,几十万顶汇聚在一起,簇拥着金帐。

每年冬天,在两侧的雪山边缘流淌下了冰川。

大日从东方升起,金帐上面的金片反射着璀璨炫目的金色光芒。

这本就是天下最为雄伟的城池了。

一大早,大王子便率领了数千人的队伍冲出了王城,上千面旗帜在风中涌动着,像是天上的云。

司中是天下第一庄留下来的人,一直都隐藏着身份,在金帐王城之中生活,平素就像是个寻常不过的牧民,会一手漂亮的摔跤手法,但是金帐这边的江湖稍微有些许的动向,便会通过自己的渠道,将消息传递给大秦。

像是今次这样的事情,他怎么能够错过?

他早早就驱赶着自己的牛羊,伴着相熟的人,同去外面放牧。

洁白的羊在舒缓的草地上散漫开来,在山顶上,像是飘在绿色天空的云。

远远地则是能够看到涌动的王旗,嘴里随意和相熟的牧民说这话,暗中思量,其实他大可以不去遮掩,因为即便是在匈族中,骑着马,握着刀弓,放歌行走草原的武者,对于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都很有些好奇。

坻川汗王在外率兵出现在西域楼兰,即便是匈王,只要没有做好和大秦玄武军死磕的打算,就不会主动出面,只能派遣其他人暗中援助,派遣江湖人,但是一旦进入金帐王城,接受了黄金卷,那就是匈王的袍泽兄弟,受到匈王庇护。

在外可以不管,入内再杀,就算是秦在挑衅匈了。

国与国之间的事情,由不得半点的马虎和大意。

他远远看到了几骑冲出,在草原的高坡处放牧,看到了翻卷的旗帜哗啦一下朝着前面突然奔出,像是天上降下的云,心中略有些许的遗憾。

看来终究是失败了——

没能够在匈王赠出黄金卷之前,匈族看似是在讲道理,实则是最不讲道理的了,只要接下黄金卷,就是给了他们一个理由和借口,让他们得以能够庇佑坻川汗王。

不过,虽然失败了,尽管失败了……

但是仍旧无一人敢于小觑他啊。

司中心中感慨。

即便是在这样遥远的北疆,利益相交,在这里,可以不屑仇恨,但是这里的武者在交谈起来的时候,同样对于最近数日的那人充满了敬意。

匈族的大王子奔了出去,看到了往日英气勃勃,此刻却狼狈的坻川汗王。

心中有复杂的思绪,过去了几日时间,却仿佛过去了几年一样,轻声叹息一声,将坻川汗王扶起来,捧着金盆洗尽了面庞,然后取出了黄金卷,微笑宽慰。

坻川汗王咬破了手指指腹的皮肤,鲜血渗出来,还沾染着些许的泥土,就要按在了黄金卷上,他知道自己即将要付出的代价,但是并没有什么迟疑,任何的代价,一旦和生死相比较的话,就都不算是什么了。

但是他并没有按下去,他的手掌已经做出了往下按的动作。

但是若没有了拇指,这样的动作自然将失去一切的意义。

说不出是怎样的流光。

仿佛一瞬间斩破了天与地的距离,坻川汗王的大拇指,直接被斩碎。

凌厉的光从大王子的凝固微笑之前斩过。

倒插在了地上,流光一寸一寸散去,那是一柄剑,剑鞘。

剑鞘伴随流光从尾部碎裂。

“快!保护殿下!”

“保护殿下!”

一名穿着匈袍的男子冲出,气机浩瀚无比,不可测度。

而在同时,大王子抓起了坻川汗王,后者忍痛,就要以手掌按在黄金卷上,与此同时,骏马嘶鸣不已。

宗师冲阵,千员铁骑。

王安风双目低垂,一袭青衫,三万七千里纵横来此的战意,缓缓升腾。

一步往前踏出。

右手斜持着长剑,虽然出鞘,但是厚重的气机化作了剑鞘,将其锋芒死死锁住,在这一瞬间,时间仿佛变得缓慢,他能够看得到远处的坻川汗王,更能够看得到朝着自己奔来的宗师。

二十年遗祸。

夺剑于楼兰,踏足于边疆。

神武残魂尽数破碎。

老将张纛,力竭身亡。

国仇,家恨。

说了不死不休,便是不死不休。

王安风握紧了手中的剑。

三万七千里,来此,

不曾拔剑。

一腔剑意战意汇聚,这是养剑的路数。

他缓缓伏低了身子,右手持剑,左手手掌,仿佛剑鞘褪去,从剑柄开始,缓缓往后虚抹,伴随着震颤的鸣啸,被浓郁气机所笼罩的剑身上,流光寸寸碎裂,露出了明亮剑身。

凌厉的剑气冲天而起。

那名如同飞鹰扑击的宗师神色骤然变化:

“不对,这是……”

第一剑,以杀剑为骨,便览天下武学。

取天剑剑势浑厚,天山剑意之寒,青锋解之孤。

名为送兵解。

第二剑,纵横西域三万里。

蓄势而出。

名为……

“大风,起。”

手中的剑抬起,璀璨的剑光冲天而起,仿佛风暴,冲向天穹。

先前的宗师于三息后倒飞而出,神色变换:

“军阵?不对……”

“这一剑,不能够硬接,接不住……”

“殿下!”

大王子抬起头,舞动手中的黄金卷,古朴的卷轴并非黄金制成,只是说上面的话,比起黄金还要重要,已经多出了一个鲜血淋漓的手印,大声道:

“坻川汗王已然是我父王血盟的兄弟!”

“往后的一切,都会受到我父王的庇佑!”

坻川汗王忍着断指之痛,看着前面的青衫青年。

大王子亦是松了口气,正在这个时候,他看到了那青年再度抬起手中的剑,剑器上,光芒亮起,璀璨的剑光再度亮起。

匈族宗师瞬间将大王子拉后。

在下一刻,那柄剑已经出现在了坻川汗王的咽喉中。

剑刃刺穿了脖子,剑气平平扫过,鲜血流淌下来。

剑的另一端被王安风握在了手中。

这里是金帐帝国最雄伟的城池,穿着黝黑沉重铠甲的骑士们簇拥着猩红色的王旗,上千柄大旗翻卷着,像是天降的云,草原上点缀着淡黄色的花,混在了绿色的草里,风吹过来,一下伏低,然后又扬起,像是涌动的潮水,

鸦雀无声中,那个身姿有些狼狈的大秦人安静将手中的剑缓缓抽出。

大王子茫然地看着没有了首级的坻川汗王,双眼之中,燃起了火焰:

“你做什么?!”

“汗王已经接过了黄金卷!”

“是,又如何?”

“我杀了。”

“你!”

那剑的低吟声音不绝,鲜血顺着剑脊滴落,王安风右手持剑,左手背负在身后,眉眼平和,面对着天下强国的第一顺位继承人,神色平淡。

“你们的规矩,某一江湖散人,便是不应,又如何?”

大王子牙齿紧咬,道:

“你究竟是谁?!”

王安风微微一笑,看着眼前雄伟的金帐王城,他能够感受到了一道道恐怖的气机在王城中升腾着,注视着自己,但是越是如此,他的心中,反倒越发有着止不住盈沸的豪情。

持剑,迎着这异国的国度,以大秦中原之礼,微微叉手一礼。

“江湖散人,王安风,见过殿下。”

“不知殿下可曾听说过一句话?”

“什么?!”

年少府主抬头,眉宇之间锐气尽显。

“咫尺之间,人尽敌国!”

“请赴死于我剑下。”

“??!”

神武张纛战死第七日。

有一人持剑徒步三万里,杀坻川汗王于金帐之外。

斩大王子发辫,王子恐而倒地,因大笑其胆怯。

剑气不绝,破王城王旗,王城骚乱,故不知所踪。

后世的传说中,那日撕扯过苍穹的剑气将北疆的天空照地大亮,遮蔽了天穹上的大日,有人持剑斩裂,剑器擦过天空,燃烧起金色的炫目火焰,久久都没有散去。

第二日。

天下绝世榜新增一人。

PS:纵横天下卷明天结束。

之后,可能需要请一天假,反思一下问题,准备下一卷的故事和内容。

我一定要在三月完本·JP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