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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节

沈朝元想起来了,顿时蔫了。

说起少爷,她想他了,她在京城,他在哪呢?

……

被沈朝元挂念的男人,仍在丰城。

他答应她要去京城找她,可他依旧在家,哪也没去。

不,不是他没成功说服父母——是因为他根本没说。

不。

他没有毁诺。

盛家出了意外。

意外之喜。

那天他对沈朝元给出承诺,向李伤说出宏愿,决心回家后说服父母让他从军。有可能吗?作为沈家独苗,先说服谁更容易允准他上战场?盛森渊忐忑不安,面上却依旧维持着坚定,因为,如果连他都展露出不自信,谁也不会相信他上战场能活着回来。

可是,等他到家,却被一脸狂喜的盛老爷抓着冲回佛塔院。

“什,什么事啊?”盛森渊没见过父亲这么慌张又雀跃的样子。

盛老爷高兴得话都说不清楚,没法解释。

到了佛塔院,人人面带笑意,不断恭喜盛森渊——

盛夫人有喜了。

恭喜到一半,这群人想起来,如果是个弟弟,岂不是来跟哥哥抢家产的?盛大少能高兴?

能。

盛大少快高兴死了。

“弟弟我来见你啦!”盛森渊快步冲入佛塔院,直接给小孩盖章性别,比盛老爷还紧张。

他没敢提起自己准备从军的事,生怕气得母亲落胎。预想的计划全部推倒重来,他只向父母介绍了李伤,而后请李伤在府中暂住,向她学武。盛夫人专心养胎,旁事不问,盛老爷一心两用,但一用在事业,一用在夫人,盛府里没人再能管大少爷,他大大方方去学堂办理休学,回府潜心练武。

正如李伤判断,他确实是习武的苗子,即便他的天赋在李伤嘴中不如她自己,但依旧远胜过这世上许多人,他的进步可谓日新月异,每一天都能看出变化。他不再提起元娘,直到盛夫人怀胎九月,李伤写好推介信交给他,让他等盛夫人生产后找机会提出从军一事,拿着这封推介信去找她那个“故人之子”。

“他叫明铜镜,你去飞燕山,就能找到他。”李伤道。

“明铜镜?”盛森渊品着这个名字,若有所思。

“你知道飞燕山在哪吗?从此地出发向北,二十余天左右……”

“既然是一个方向,我暂时不去找他。”盛森渊收好这封信,打断李伤,“我要去一趟京城。”

作者有话要说: 丰城这段剧情本打算写成番外,不过,太短,索性直接插入正文中。

☆、乞索儿

京城。

四月初十。

立夏。

“真是奇了,两个月前我们还在京城。”杨柳感慨道,“这日子真是天翻地覆。”

在京城是做丫鬟,在丰城也是做丫鬟,但不一样,至少工钱不一样。

杨柳摸着腰间装满银果子的钱袋,很满足。在丰城时,她只见过铜子,没想到来京城竟然成了一座王府的一等侍女,不仅能拿银子,这银子还是特制的,压制过,有形状。虽然她暂时找不到地方能花钱,可是光捧在手里就够乐活,可能这就叫天生仓鼠吧。

沈朝元在摇椅上躺着,也摸出一颗果子形状的钱,但她玩的是金子。

这是她的薪俸,沈朝元以前在盛家算是做白工,这是第一次拿到真钱,她也不知该怎么花。

“挺好看的。”她研究着金果子的形状。

“当然好看了。”杨柳的角度不同,“这可是金子啊,县主。”

沈朝元想起话本讲的,问杨柳,“金子是不是能买东西?”

“太能了!”杨柳本坐在石凳上,听见这话就跳起来,“县主,我们出去玩好不好?”

“玩什么?”

“有钱什么不能玩?我们花钱去!”杨柳哪知道京城有什么好玩,她只想先把沈朝元诓出去。

虽然数钱很开心,但又不如买买买痛快,拿着银子不花简直是坐拥金山饿死,暴殄天物呀!

沈朝元很容易就被说服了,不是杨柳太能讲,只是因为她自己也真的想出去逛逛。

于是她去找郑婵。

郑婵听说她要出门,满脸不赞成,但她无法左右沈朝元的意见,只能不明确地向她提出建议,“石璎说不定还安排了其他刺客,您若是留在王府不会有事,王府的人大部分都是从晋国跟来的,许多人的亲人留在晋国,生死不明,都对石璎恨之入骨,不会被收买。但如果您离开王府去外面……”

“上次遇袭不是在马场吗?那是城外,我记得佘夫子说过京城与其他地方不同,这里是天子脚下,很安全。何况有了上次的事,听说京城里的巡逻加强了,不会像在酒园时遇袭半天才有人来救我们。我会带上青黛,带够保护我的人,您不用担心我会遇到危险。”沈朝元侃侃而谈。

郑婵沉默半晌,问她,“这话是杨柳教您的?”

“不是,是我自己想的。”沈朝元道。

郑婵也不说信不信,叹了口气,“那请让奴婢陪您一起去。”

沈朝元权衡了一会儿,猜她要是不肯,郑婵就会继续拖延,怕麻烦的她立刻知道该怎么选。

“行。”

这次不出城,不需要进马车,也不需要带上行李。她出王府,只需要命青宁去报备一声,就可以离开晋王府。如果之前她还是大小姐,肯定没有这么大的自由,但她如今已是涪陵县主,头上又没有父母,世子妃虽然是长辈却也不愿意做个严格管理惹人生厌之人,除了确认沈朝元身边有护卫外,没有多问其他。

沈朝元带上郑婵,杨柳和青黛,文思领着一队护卫,混入人群暗中跟随。

没人领路,沈朝元便走第一个,听哪里热闹就往哪里走,居然真被她找到了红榜大街。红榜大街位于外城,以往科举及第的进士们骑马游街必定要走这条大路,放榜时也在这条街的末尾。而在不考试的时候,这里则被小贩们包围,成为一个极其热闹的中心。

吃喝玩乐,此地都有,绝对安全。

沈朝元发现路边有许多小孩一起玩,人人脖子上都挂着个网兜,网兜里兜着个蛋。

在茶楼歇脚时她便趁机问郑婵这是怎么回事。

“今日立夏,这是立夏的风俗。”郑婵笑着说。

立夏吃蛋斗蛋,吃蛋好理解,所谓斗蛋,其实就是孩子们三五成群后一起玩游戏。首先,将丝线编织成蛋套,午时,在家中煮好囫囵鸡蛋或鸭蛋,装入蛋套,挂在小孩脖子上,有些长辈有闲心,还会在蛋上绘画图案,以作装饰。蛋分两端,尖者为头,圆者为尾,小孩相互比试称为斗蛋。斗蛋时用蛋头撞蛋头,蛋尾撞蛋尾,一个一个撞去,破则输,直至分出高低。

蛋头胜者为第一,蛋称大王;蛋尾胜者为第二,蛋称小王或二王。

有古谚语“立夏胸挂蛋,孩子不疰夏”,是人们美好的期望。

“这么有趣?”沈朝元听得跃跃欲试,也想去买个蛋挂脖子上。

郑婵忙说这都是小孩子的玩意,五岁挂个蛋也就罢了,她都十五了……

“长大了就不能玩吗?”沈朝元疑惑地问。

“大人当然不玩这个。”郑婵说,“您可以吃蛋。”

说话间,伙计真送上一盘囫囵蛋,沈朝元磕了一个,慢慢地剥。

“这是京城规矩吗?”沈朝元问斗蛋的事。

“不是,各地都有,略有区别罢了,比如我那……”郑婵的话戛然而止。

怎么突然不说了?

沈朝元抬头看了她一眼,便见郑婵握着蛋发怔,望着前方,呆呆的似乎想起来什么。

“你想起了什么?”她问。

郑婵回过神,道:“奴婢有些恍惚,让县主您挂心了。”

“我是问你想起什么了。”沈朝元剥不好蛋,很郁闷,“是不是想你的丈夫和儿子?”

她听说郑婵滚落山谷失忆后,被一个猎人所救,感激对方便下嫁,还生了个儿子。

可是郑婵在她面前从不提自己有个儿子,甚至不提她曾经出嫁,好像忘了这码事。

“谁在您面前胡说八道?这种话哪能随便乱说?”郑婵紧张地说。

沈朝元一怔,“难道你没有成亲?”

郑婵飞快地摇头,“没有!”她否认得飞快,似乎生怕迟疑一点,就会出天大的麻烦。

那么沈朝元也不能硬给她套一对父子,便点点头,“好的,以后我不说了。”

郑婵神情复杂,小声说道:“多谢您。”

“那你帮我把这个蛋剥了吧。”沈朝元把恩情现拿现用。

“是。”郑婵欣然答应,接过那个剥得乱七八糟的鸡蛋。

等郑婵剥蛋时,沈朝元便单手撑着下巴四处乱瞄,忽然她听到某处传来吵嚷的声音,循声望去,好像是茶楼大门那,茶楼的伙计正推搡着一人,被推搡的人满脸胡须,头发没有扎起来,十分凌乱地披在脑后,身上的衣服破破烂烂,旁边围观的人都面露不悦之色。

“今天这么冷,他为什么不穿厚点?”沈朝元好奇地说。

一言既出,旁边却忽然没了声音。

她疑惑地看向,四周,见杨柳和青黛都惊讶地看着她。

郑婵却没有惊讶,她叹了口气,对沈朝元说:“县主,这是乞索儿。”

“乞索儿?他姓乞?你认识,是你朋友?”沈朝元越发疑惑了。

“县主,乞索儿不是名字,是乞讨的人,你不知道吗?”杨柳无奈地说。

沈朝元木了片刻,眼珠飞快转动,她突然意识到自己好像说错话了。

“我知道,刚才突然忘了。”她从郑婵手里抢走剥好的鸡蛋,低头吃。

“这种事也能忘吗?”杨柳迷惑不解。

郑婵笑道:“县主又没有见过乞索儿,她当然不清楚这是什么。”替沈朝元打了圆场。

“对。”沈朝元咽下一口鸡蛋,立刻附和。

两口吃完鸡蛋,那乞索儿被赶出了茶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