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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节

两个成绩优秀的高一新生,手里又有第一手资料,他们的参与对生物协会来说是非常难得的。

随着随着创新大赛提交作品的最后限期临近,报告终于全部完成了。

这份洋洋洒洒数万字的报告里,最为核心的部分,是由关初阳和张敬来完成的。

其中海螺留存下来的照片全部是张敬拍摄和提供。由于关初阳干脆拒绝署名,张敬的名字就大咧咧地出现在了报告上,位列第三,后面还带个小括号:摄影。

“照片非常重要,张敬做了很关键的工作。”生物协会的指导老师夸了张敬好几次。

张敬没心没肺地笑。

关初阳没再跟张敬说过话。

生物协会单独分出了一个小组,名为“生物标本小组”,组长关初阳,副组长张敬,组员是喻冬和宋丰丰。这个小组就是被吸收之后的标本协会。

关初阳最后一次跟张敬和喻冬说话,是对他们两个说:你俩也让我觉得恶心。

俩人深入地参与了报告的全过程。在距离提交报告还有几小时的时候,喻冬和张敬找到了指导老师。

指导老师正拿着资料,准备刻录光盘邮寄出去。

“老师,关于标本小组的工作,我想请教下你的意见。”喻冬恭敬又认真。

他太讨人喜欢了,太容易让人信任了。一个面貌端正、品学兼优的学生,谁会对他的诚恳起疑?

谁都不会的。

指导老师显然也不会。她暂时放下资料,和颜悦色地和喻冬、张敬聊起来。

喻冬和张敬来找她的原因很简单,因为两人认为“关初阳长期不参加活动,继续担任标本小组的组长显然不合适”。

“下半年我们听说会有一个实验比赛,我和张敬想以标本小组的名义参加。”喻冬眉头轻皱,双手无意识地握拳,像是十分紧张,“老师,我觉得张敬做组长比较合适。”

指导老师没吭声,笑着打量喻冬,又打量起张敬。

生物协会里头有好几个小组,根据协会的章程,只有小组组长才能参与协会的会议和讨论,组员是没有这个资格的。

而且一旦成为小组组长,在高二进行的换届选举中,就有更充分的理由和优势去参加生物协会几个重要职位的竞选,比如协会会长和副会长。

三中的生物协会小有名气,是获得过很多荣誉的社团。

以张敬的成绩,在高二高三努力一把,想走保送或者自主招生的道路也完全有可能。

如果是这样,那么她完全能理解张敬的想法。

先成为组长,随后在换届选举中当上副会长或者会长。这是荣誉,甚至是敲开心仪大学校门的重要钥匙。

“这合适吗?”指导老师笑着问,“你们跟关初阳同学商量过没有?”

“说过了,她不肯。”喻冬耸耸肩,和张敬交换了一个眼色,无奈地说,“她……什么都不肯的。”

关初阳从来没参加过生物协会的任何活动,指导老师是清楚这件事的。

“老师,我其实还有另一个想法。”张敬忽然开口。

他想更改报告上“摄影”那个位置的名字。

“改成会长吧。”张敬说得小心翼翼,“会长做的工作比较多,除了数据和一部分内容是我们的之外,其他基本都是会长和副会长去做的。”

办公室里陷入了沉默。

指导老师没有再看两人,目光回到了电脑屏幕上。电脑正等待着刻录光盘。

喻冬和张敬分外紧张。

这个计划中最大的变数,就是指导老师是否愿意接受他们的建议。

会长是高二尖子班的学生,上高中以来参加了不少生物竞赛,奖牌和奖状一堆堆。喻冬打听到他升上高三之后准备参加大学的自主招生,而在他获得的所有荣誉里,唯独没有这一个创新大赛的奖项。

这太吸引人了。

三中的生物协会,也从来没有获得过创新大赛的任何奖项。

一个难得的荣誉,和这个荣誉对一位优秀学生的助力。

以及这一切对指导老师的帮助,她的评级,她的评优……

喻冬和张敬像是两位稚嫩的赌徒,他们用自己的方式,在进行一场猜不出输赢的赌博。

沉默维持了很久很久,指导老师终于转过头,对着他俩伸出手。

“底片呢?”

喻冬和张敬同时松了一口气。

两人根本忍不住,飞快对视一眼,紧张地笑了笑。

指导老师显然认为这种笑是可理解的:“小小年纪,想法怎么这么多?”

张敬从书包里掏出底片,交到老师手中。

底片已经冲印过,一张张散落在桌面上。指导老师显然非常谨慎,她拿起底片,对着已经冲印出来的照片一张张对比察看,以确定张敬给的不是假底片。

很幸运。她紧绷的精神渐渐放松了。底片与照片一模一样。

这个时候,她才真心实意笑起来。

“张敬,你来做标本小组组长是合适的。”她起身拍拍张敬的肩膀,“而且以你的能力,完全可以竞选会长或者副会长。你的师兄肯定也会投你一票。”

张敬嘿嘿地笑了,他脑门上都是汗,在灯光里反射出亮晶晶的光。

生物协会参加创新大赛的报告,一路过关斩将,直接冲入了决赛。

报喜的海报贴在宣传栏上,宋丰丰早上来训练的时候,看到关初阳在宣传栏前站了很久。

报告的参与人上不止没有关初阳的名字,甚至也没有张敬的名字。“摄影”那一栏,写的是生物协会会长的大名。

“拿了奖的话是加30分吗?”宋丰丰凑过去问她。

关初阳:“不知道。”

她转身走了几步,又急匆匆冲回来,指着报喜的海报大声问宋丰丰:“张敬到底在想什么啊!”

宋丰丰吓了一跳。在他印象里,关初阳没有过这么激动的时刻。

“那是他的东西!他拍的照片!”关初阳是真的气坏了,“怎么能随便给人!”

“我不知道。你直接去问他吧。”宋丰丰不敢多说,蹬着车跑了。

张敬和喻冬的计划他其实是听过的。但当时并没想到真的能实施。

光盘邮寄出去的那天,张敬和喻冬全都脸色苍白,像是兴奋过头,又像是怀着恐惧。两人在宋丰丰家里打游戏,一点点地把这个计划告诉宋丰丰。宋丰丰吓得脸都白了:“你们疯了!”

“暂时想不到更好的办法了。”喻冬倒还冷静一点,“我觉得这个挺好的。”

宋丰丰忍不住拿起教科书在喻冬脑袋上戳了又戳:“你不要再骗人了。再说底片都给出去了,张敬如果还要翻盘说照片是他拍的,那也说不通啊。”

“假的。”张敬在天台上应他。

宋丰丰跑出房间,呆了片刻才问:“什么假的?”

张敬正用个小炉子烧起炭火,拿着个晒干的鱿鱼在烤。他坐着一张小凳子,凳子上还刻着“郑随波”三个字,是郑随波参加木工协会的作品,喻冬带给宋丰丰的。

张敬咬着烤酥了的鱿鱼爪子,在嘴巴里嚼嚼:“底片,是假的。”

三月底,宋丰丰带着行李和队友们一起出发,到邻省去参加华南地区中学生足球联赛了。

四月初,创新大赛的赛果出来,三中生物协会的报告获得了全国金奖。

收到消息后不久,张敬和喻冬往创新大赛组委会邮寄了一份挂号信。

没过多久,生物协会的报告被要求抽回重新审查。这次审查的关键,是报告中提交的全部海螺实拍照片。

“照片当然是真的!”指导老师带着底片飞到北京,把这个重要证据交给组委会,“这是我学生拍的照片,底片在这里,完全没有造假可能。”

组委会的工作人员便冲洗了几张出来。

看到新冲洗的底片的瞬间,指导老师完全呆愣在地。

她在刹那间突然明白:自己被两个高一学生耍了。

底片确实和照片一模一样,因为这是对着照片重新拍摄的底片——根本不是原始底片!

“原始底片已经匿名寄到了组委会。”工作人员跟她解释,“举报的内容不是说你们照片作假,而是报告中有人剽窃他人创作成果,完全篡改了摄影人的名字。”

工作人员指着的,正是生物协会会长的姓名。

“照片根本不是这个同学拍的。”

四月中旬,创新大赛的处理结果出来了。

市三中的生物协会取消获奖资格,并且禁止在未来三年内参加比赛。

和喜报相比,这样的处理结果流传得并不广。还是有人在看到指导老师或者协会会长的时候会给出真心的恭贺,就像喜气洋洋的巴掌。

“……我们这样做,会不会毁了那个师兄的前途。”张敬忧心忡忡地问。

喻冬趴在床上,困得几乎睁不开眼睛,只能勉强支撑着安慰他。

“这又不是什么会记入档案的内容。他还是可以继续正常参加高考,你担心什么。”他打了个呵欠,“再说了,如果他不答应,他正直一点,老师能按着他脑袋让他改了你名字?”

张敬在那一头一直沉默。

“张敬,这不是坏事。我们没做坏事。”喻冬低声说,“他们利用规则抹消了标本协会,我们也利用规则教训教训他们而已。做坏事的人才需要怕,因为世界上就是有我这种比他们更懂得说谎的人存在。”

他低沉地笑了:“就是很对不起你。”

挂了电话,喻冬昏昏沉沉地躺在床上。他已经好几天没好好睡觉了,昨天开始发起高烧,今天干脆请了一整天的假,躺在床上只顾睡觉。

他并没有那么坦荡。在等待结果的这段时间里,他常常做恶梦,梦里全是各种混乱的内容,一会儿是关初阳和张敬被处分了,一会儿是宋丰丰不能去踢球了,一会儿又是他们被人用各种办法报复,学校像一个巨大的游戏场,他徒劳地奔跑,却找不到任何朋友的身影。

喻冬反复在梦里醒来,又忧虑得睡不着觉,翻来覆去地想自己还有什么没做到位的,是否遗留了什么没考虑清楚的。

手机又响了。

喻冬痛苦地呻吟,捞起手机推开:“又怎么了……”

手机里传来的是宋丰丰的声音。

“你还没睡醒?”宋丰丰听上去精神百倍,“都下午了。”

喻冬的手一松,手机落在枕头上。他蜷着腿侧躺,把耳朵凑近手机。

“我好多天没好好睡觉了。”宋丰丰的声音让他心里冒出了很多复杂的情绪,“我和张敬成功了,你知道吧?生物协会那件事。”

“那你怎么不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