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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2节

又看了眼睛宛如巨钟的庙厅,安伯尘缓缓点头:“莫非因为这里曾是上古法宝的缘故,有禁制加其身,所以我只能跟着九辰君来此,却无法随他一同神游其中。”

也不多想,安伯尘盘膝坐地,推进时间悄然等待着。

弹指天已发亮,一旁的九辰君猛地震身,整个人竟蹦弹起来,从未有过的惊诧。

晨曦垂落于他的面颊,这一刻竟变得凄白,仿佛做完一场噩梦犹惊魂未定。

“可有所得?”

老巫宗淡淡一笑,开口道。他的声音低沉中透着虚弱,似乎真如他先前所说一般,大限将至。

“百年后,仙神降临,重夺天庭……”

九辰君喘着粗气,说话间,瞳孔仍蜷缩着,声音僵硬而麻木。

“上古大贤所留的那几句谶诗,可曾见到。”

“那四句?”

“是啊,四句谶诗每一句都和百年后的仙临息息相关。我推敲了这么多年,只推敲出你一人,剩下的只能交给你去摸索了。”顿了顿,老巫宗疲惫的抬起手,似想指向穹顶,终究无力举起:“说来也好笑。那四句谶诗本是上古大贤无聊时推衍所得,纯属消磨时间之举,可若无他彼时一算,吾等又怎会知晓未来的命运?”

“知晓这所谓的命运真的是一件好事吗?”

晨风中传来一阵不夹杂丝毫感情的声音,灰蒙蒙的厅门外,走进来一个穿着灰布衣的中年人。

“对你们这些史传者来说,命运向来是最有趣的玩物……易先生,久违了。”勉强抬起耷拉的眼皮,老巫宗复杂的说道。

“吾师……你认识他?”九辰君没想到会在此时此地遇上易先生,又因探得那个秘密,遂惊疑不定的看向老巫宗。

老巫宗苦笑着,没有说话,枯败的眸眼里闪过一丝愧疚。

九辰君大惊,刚想遁走,却发现脚已无法移开原地半步。

“这便是宿命。”

说完最后一句话,老巫宗垂下头,闭合双眼,随着晨曦穿过云霾射来,他的身体渐渐融化,就仿佛冰雪遇上阳光,转眼消失不见。

“佛家称坐化,道家称羽化,却不知道这巫家称什么。”

安伯尘呢喃着,并没再往下看去。

接下来便是易先生重创九辰君,并将他囚禁于此,一切都与九辰君此前所言并无太大区别。

推进时间,安伯尘看到了九辰君如何借助巫宗之名恢复魂体,他一边破解着四句谶诗,一边自创弹指布局之术,一边施展弹指布局之术,不眠不歇不吃不喝将时间利用到了极致。当然,他的肉身渐腐,他想吃喝歇息也无力为之。

“神怪为戏天下倾,五行落定帝归来……除了这一句外,另外三句又是什么?”

走到九辰君身旁,安伯尘好奇的问道。

在南荒的故事里并没出现过什么宝贝,唯一的可能便是那宝贝和谶诗有关。

“命运既已注定,知道与否又有什么要紧的?”九辰君淡淡的说道。

“哦?老巫宗的那一套说法,你信了?”安伯尘奇道。

“不信又能如何?”九辰君语气淡漠,可淡漠中却参杂着一丝甚难觉察的愠怒:“这便是我的命运,与老巫宗所说毫无差别,我再挣扎再努力,亦难逃天数。就比如谶诗中所记载的那些人,赵玄旭,吕风起,典魁,张布施,任天命……还有。”

一口气说完十几个名字后,九辰君缓缓抬起头,他背对着龛牌,好整以暇的看着安伯尘。

“还有你,安伯尘。你们的命运早已注定,既然注定了结果,那你还有什么好挣扎的?”

话音落下,安伯尘身躯剧震,不可思议的看向九辰君,下意识的倒退了两步。

“哈哈哈……你怎么也没想到,我早已醒了。我夺你肉身作茧自缚,你观我记忆何尝不也是自讨苦吃?命运既定,你还有何斗志?”

大笑着,九辰君抽身而退,他每退一步,巫庙的景象就残破一分。

不单是巫庙,整个南荒、大匡以及桃源都因九辰君的清醒而变得支离破碎。

遥望渐行渐远的九辰君,安伯尘面色微微发白。

九辰夺舍安伯尘无力反抗,却趁机将他困在神仙府。而安伯尘强探九辰君的记忆,九辰君就算清醒也无力阻止,却顺水推舟让安伯尘看到最后的结局,以所谓的宿命来乱安伯尘的道心,借此挣脱出安伯尘的掌控。

可惜安伯尘只差一步便能功成。

“轰!”

安伯尘精心营造出的三片“戏台”尽数坍塌,九辰君也已飞出那座星陨,向上飞去。

“居士!”

风水火三君齐齐飞来,却被安伯尘止住。

抬头遥望九辰君,安伯尘朗声问道:“你欲出我神仙府?”

“此处不当留。”九辰君望了眼安伯尘,冷笑道:“若非你贪图那些秘密,或许我也无法脱离此处,可惜了……不过你放心,我和你,定还有相见之日。”

低下头,安伯尘笑了笑,一脚踩空,坠下星陨。

……

天云高渺,司马槿盘坐飞龙驾,只见安伯尘双目遽睁,瞳孔扩大,内中飞出晶晶点点。

口中念念有词,早有准备的司马槿飞快的祭出金刚符,那片“晶晶点点”直扑她面门而来,却仿佛碰上了铜墙铁壁,被弹向一旁,转眼向远处飞去。

与此同时,安伯尘也恢复自如,看向司马槿,相视一笑。

第325章!

琉京的夏天固然热,好在有旧唐古道旁的那口大水池。冰雕十里起于寒冬,烟波浩淼盛于春秋,夏日里能带来的自然是丝丝清凉。

望君湖虽望君,却也给琉京的老少爷们带来了不少实惠好处。除了四季之宜外,自然少不了望君湖畔的风花雪月,也是那最负盛名的一样。

在这兵荒马乱的岁月里除了暂时没有波及到江南的战火外,若说还有什么能满足琉京老少们的新鲜趣味,就数那座新开张的青楼了。

江南人鼓吹风流,风流并非耍流氓,更讲一个格调品味。按理说,青楼花坊等等只能设在龙泉坊烟花巷中,那里藏污纳垢,三教九流皆可入,对于想要换换口味的达官贵人贵胄子弟来说也不失一个好去处,只不过需得乔装打扮才使得。至于旧唐古道和望君湖一带,虽也不失风流,可风流的都是层出不穷的画舫戏院,真正意义上的卖艺不卖身。当然了,若看中哪个戏子娈生,想要狎玩一阵大可找东主私下商议,出个好价钱便能皆大欢喜。

凤临阁的出现却将好端端的规矩打破。

堂堂望君湖边,竟出现了一座青楼,光天化日下百花争妍,莺莺燕燕招揽生意,不消几日便遭来一顿口诛笔伐,动静之大俨然闹到了朝堂上。令所有人都感觉奇怪的是,长公主殿下竟视若罔闻,任凭那座青楼继续矗立在冠冕堂皇的旧唐古道上,于是乎大家都纷纷猜测起来,有人说那座青楼有王室背景,还有人说是国库用度紧张此乃殿下的生财手段……争议再多也改变不了凤临阁生意一日比一日火爆的事实,道貌岸然的老夫子们吹胡子瞪眼,而世家子们早已不安分了。

谁也不知道青楼里如花似玉的姑娘们是从何处来,一个比一个生得美貌妖艳,只消一个就把龙泉坊里所有的花魁都比了下去,简直像是从画里走出的仙子般,令人喉咙口喷火,垂涎欲滴。除了阁里的姑娘外,还有一个稀罕便是凤临阁掌柜,那个终日一身男装气质儒雅的上官小姐。有“高人”言上官小姐尚是处子,此事一经传开立马掀起轩然大波。神秘青楼里的神秘女掌柜竟是处子,还有什么比这更好的噱头了?这不,开张不过十来天,凤临阁便已成为旧唐古道乃至望君湖一带最红火的地儿了。

凤临阁斜对面的一座酒楼生意也算好,虽不及凤临阁十一,却因近水楼台而远胜别家酒楼。

酒楼三层的包厢里,坐着两个年轻人。

一个头戴小方巾,一个脚穿灰布鞋。

对于终日顶在脑袋上的那块布无华很不以为然,可不喜欢也无法,一来穿布鞋的整日盯着,二来,无华自己也知道摘下那片布会有怎样的后果,至少他还承担不起那等后果,即便如今的他修为已突破天品。

“那个家伙……好生不负责任!”

囫囵一口酒水下肚,无华重重一拳砸在桌上,酒壶摇晃,酒水四溅。

“先别动怒。等逮到他后,再大卸八块也不迟。”

张布施面无表情的说道,目光从对面的凤临阁中收回,落向无华,眼里闪过一丝惆怅。

他已回不了中都,而无华一时半会也无法回倾天寺,自从一个多月前在关南荒道与安伯尘辞别后,两人便过起了四处流浪的日子。这一切自然都归罪于安伯尘,偏偏等无华醒来后张布施外出打听,却听到安伯尘和司马槿双双被妖怪吞食的消息。换做别人或许也就信了,可深知安伯尘“狡猾”的张布施和无华又岂会信以为真?两人既为安伯尘的幸免于难而感到庆幸,又对他的不辞而别感到愤慨,正如无华所说,安伯尘这一手金蝉脱壳对他们哥俩来说是何等的不负责。

“穿布鞋的,你说这座青楼真会和他有关?”

深吸口气,无华平复心情皱眉问道。

“琉京是他的老巢,他十有八九藏在琉京一带,而他所到之处总会发生怪事,眼下最怪的事便是这座凤临阁。即便他不是幕后之人也脱不了关系。”张布施一语中的,听得无华连连点头。

“那还等什么,去把女掌柜抓过来问问不就清楚了。”

无华说着,刚站起身就被张布施按住。

“稍安勿躁。”打量着楼阁上花枝招展的姑娘们,张布施沉吟道:“无花,你就没发现那些女子都很特别吗?”

无华一愣,使劲瞅向阁台前的粉头们,左看右看也没瞧出有什么异常,心里一急手已向头上的方巾抓去。

“啪!”

张布施眼疾手快一把打掉无华的手,冷冷的瞪了他一眼,随后说道:“那些女子看似都是活人,却徒有其形而无精神,若我猜得没错,这些都是假人,也只有天品修士才能看出。”

察觉到张布施最后一声“天品修士”中藏着的戏谑,无华英俊的脸蛋上浮起浓浓的苦涩,转而变成愤怒,扬起拳头囔囔道:“都怪那家伙,若非为了他我又岂会落到这等地步!哼,今次若找到他定要他好看,看他羞不羞!”

无华一口一个“那家伙”,也不再自称小僧,张布施虽已习惯可难免有些不是滋味。

一别三年重游琉京,却已是物非人非。

就在这时,张布施眉头一皱,猛地向斜后方望去。

只见六七长衫人簇拥着一个少年走过旧唐古道,那少年长相稚嫩可抬手投足间不乏雍容气度,独显其家教非凡,只不过从张布施这个角度看去,恰好能从他脸上看出一丝惴惴不安。少年怀抱一个女娃娃,三四岁的年龄,生得好似瓷人一般依偎在少年耳旁不停的笑。

“他们是谁?”

向嘴里丢了颗花生米,无华问道。

“一个天品,其余随行的也都是地品好手,除此之外还有三十余高手藏于四面酒楼中。若我猜得没错,应是当今琉君以及那位忆龙公主了。”张布施道。

“管事的那个女人就这么放心?”

“十有八九是偷偷摸摸溜出来的。”张布施皱了皱眉,不知为何,他明明想去看琉君,目光却总会不由自主的落到那位小公主身上。

也不知是不是凑巧,忆龙公主忽地扬起脸蛋望向张布施,甜甜一笑。

心头咯噔一下,眉心一阵刺痛,张布施面色陡变。

“穿布鞋的,你今个儿究竟是怎么了?”

无华疑惑的看了眼张布施,随后顺着他的目光望向李宣一行,并没发现什么异状。无华看来的瞬间,忆龙公主已收回目光,趴在李宣耳旁笑嘻嘻的说着什么,李宣略一迟疑,点了点头带着一行人绕过望君湖向另一边走去。

“你看到没?他们本来是准备去凤临阁,却在半道上改了主意。还有,那个忆龙公主很不一般。”

张布施说着,目光落向街角处,就见那里站着几个道人,他们似也认出了白龙鱼服的少年琉君,却一个个愁眉苦脸。

“每一次来琉京,总少不了各种怪事。”收回目光,张布施总结着。

“有怪事的地方总少不了他。”无华默契的接口道,随后伸了个懒腰:“我如今算是半个瞎子,你说该怎么办就怎办吧。”

“先去找那几个道人问个明白,然后再行定夺。只不过无论遇到什么情况,你都不准揭开方巾。”

……

巫宗大人离奇失踪,巫庙也被南帝下令封锁,一干虔诚的白衣使者守候在巫庙外,在东山上逶迤匍匐,拜天拜地拜荒神,祈盼着巫宗大人能早日回归。

只不过,他们谁也不会想到,此时巫庙里还有人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