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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食无忧[穿越] 第101节

三人先后入座,吕公子挑了临窗一处,手中竹扇轻轻推开窗页,便可见远处绯英缤纷,沿窗飘来之风也是花香袭人,心旷神怡。

不过说来也是出奇,往常高宅贵子都是后院难宁,鲜少有妻妾和睦的。这吕言嘉乃是京中吕氏的旁支后代,虽说与京中嫡支一脉间走动不多,却也是旁支的侄子侄女里出身最正统的一个,学识样貌都是出类拔萃的,比起嫡系的子孙来也差不了什么。

这一代的吕氏家主少年在京外长大,颇念旧情,很是提拔吕言嘉这个远亲侄儿。吕言嘉为人风流却不下流,早年间在红坊绿馆之间留下不少韵事,最出名的一件当属他“七弦定情”的事来,这事说来也没什么可讲,多是旁人添油加醋来的。

道是吕言嘉数年前南下访友,途径一地,便闻河上画舫瑶琴泠泠,歌声阵阵,正值七夕佳节,却听得琴歌万分哀怨,他心生怜悯,便临河吹笛,与之相合。此后吕言嘉日日来此,两人却隔着一扇画壁,谁也没有见到彼此,只以乐声相交,如此一连半月,舫中歌女始终没有开口说话。

半月后,吕言嘉该启程回乡,临行前照旧来此画舫,隔着画壁道:“你且等我十日,十日后我带银钱来为你赎身。”

歌女心中明白,恩客之言说说便罢,不该放在心上,谁知十日后,吕言嘉当真快马加鞭赶来,真金白银地为她赎了身,聘她回去做妾。拿了银钱、撕了卖身契,歌女抱着瑶琴坐上他的马车,至此,两人才算是真正地见了第一面。

这飞上枝头的歌女,便是如今眼前这个樱衣女,名唤含笑。

闲话传得本就飞快,更何况是这种风流韵事,不出几日,歌女高嫁的事儿就传遍了大街小巷,人人都道那歌女是一朝飞上枝头变凤凰,坊间甚至还有人据此写了本折子戏,便叫“瑶琴怨”,唱得欢场里妓子歌姬人人都爱抚一把七弦瑶琴,盼一个肯为他们隔帘赎身的痴情公子。

不过话本归话本,吕言嘉抱得美人归也是招了不少人的嫉恨,各个儿嘴上恭贺他喜享娥皇女英之福,背地里却巴不得他后院起火,早些窜出些笑话来。毕竟他府里已有的那位也勉强称得上是大家闺秀,入府多年,又如何能忍受吕言嘉纳进来个地位卑微的歌姬?

然而这少说三两年过去了,吕家后院竟是风平浪静,一点波澜都没有。

今日吕言嘉带着二位夫人出门采春,众人少不得要细细观察一番,这一看可真是稀奇,两位美人不彼此抢夺夫君—宠—爱也就罢了,竟还紧紧挨着坐在了一处,斟茶倒水彬彬有礼,毫无争风吃醋的模样。店家小二给上了点心,两个还谦让一番,煞是亲睦。

看到此,筑花阁众人也不禁感叹吕公子御妻有术,竟让两位美人这般顺贴。

落了座,吃罢热茶暖了身体,吕言嘉挥挥手叫了菜,又嘱咐伙计先收拾好两间上房,烧上洗沐所需的热水,待过会儿用过晚饭便径直回房休息,明日好出城采春游玩。

因吕言嘉点的俱是些费火候的硬菜,店中伙计点头哈腰地说需得等上一会儿,吕言嘉听罢面色微寒,扇尖不耐地敲点在桌面上。含笑见状忙站起来,柔声道:“这菜还得火候到了才好吃,我且去后厨瞧瞧,端些可口的茶点菓子来,给夫君和姐姐开开胃。”

吕言嘉心情不佳,未再言语,含笑脚步轻移着去了后厨。

后厨里,余锦年终于等茶汤沸开,舀了一壶后,便提着食盒准备回房,刚迈出了门槛,就迎头撞上一人,对方是个女子,身姿纤细,被他这么一撞径直踉跄几步摔倒在地上。余锦年赶紧放下食盒去扶,却被对方面色惊恐地猛地挥开,躲闪之间她袖口下滑,露出一截玉藕似的手臂。

余锦年讶道:“你这伤——”

话没说完,含笑匆匆忙将衣袖掩起来,恰逢清欢下楼来讨洗脸用的热水,见了此情景还以为出了什么事,忙跑过来帮忙,将地上女子扶起后又连声道歉,之后定睛一看,不由惊诧一声:“……含笑?你是含笑?”

余锦年纳闷:“你们……认识?”

含笑闷着头,面色窘迫地躲进厨房,没多大会儿便端着一碟浇好糖汁的圆欢喜出来,见他们二人还没离开,只好低声摇头道:“你们认错人了。”

清欢争辩:“怎么会认——”

“笑笑。”

一声冷峻的声线自三人身后响起,打断了清欢的话头。余锦年转回脸颊,看到位手持竹扇的锦衣公子,面上微露笑意地看过来,但不知为何,余锦年总觉得这人古怪得很,尤其是那双眼睛,笑中藏着些让人难以忽视的阴鸷。

吕言嘉接过含笑手中的圆欢喜,笑着将她揽过:“去了好一会儿,莫要让为夫担心。”

听着缠缠绵绵,余锦年却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原来这人就是苏清儿口中那个,脾气古怪却喜食棠棣子的客人?

第98章 藏粢团

此时天色已晚,众人都疲惫不堪,见吕言嘉颜色不善,因不清楚这人的底细,余锦年不愿惹是生非,只挡在清欢前头道了句“是我们认错了人”,便匆忙回了房。

清欢颇有些困惑,却也碍于那锦衣公子的冷峻神色不敢再说,只频频回头去瞧那被吕言嘉搂在怀里的小娘子,含笑却一直闷着头,直到随着自家相公回返到前堂,也未曾再回头瞧上一眼,像是当真不认识清欢一样。

余锦年低声问道:“真的认识?”

清欢点点头,忽又摇了一摇,闷闷不乐道:“倒不算是什么熟识,只是都在红坊绿巷里讨生活的,难免一块儿摘花吃酒。不过自她赎身以来,也有三两年未见了,我瞧着是没错儿,却也不知怎么就不认我了?”她想一想,叹气道,“许是高嫁以后,身份便不同了,也就瞧不上我们这些人了罢……”

余锦年看她很有些失落,只能劝慰道:“许是有什么苦衷。”

两人各怀心事地回了房,季鸿正倚在榻上翻一本志怪小说,手边另零散着几册神妖之类的漫谈,书册有些旧,品相并不怎么好,大概是店家留在客房中做摆设的罢了,往日里季鸿是不爱看这些的,许是今日等得无趣,便随手拿来一翻。

正看到蛇妖狐精下山报恩的故事,自己那心心念念的小妖怪就风尘仆仆地推门进来了,季鸿忙将手中书册放下,伸手接过食盘,将他上下打量过,半晌才道:“可有累着?”

“哪能做两道菜就累着的。”余锦年笑了笑,转身去找那装猫的箱子,一打开来,小叮当气炸了似的朝他一咧嘴弓背,呲溜一声窜到了床铺深处,扭着头,呼噜噜地喷气,视软乎乎香喷喷的猫饭于无物。

哄了半天也没哄好,余锦年反被逗笑了,只好放它一只猫蹲在床角自怨自艾地舔毛,自己则撩起衣摆爬上小榻,与季鸿相对而坐,一边布菜一边聊起道:“方才在楼下遇到个清欢的旧识,耽搁了少许。”

季鸿抽出一条细腻的丝绸汗巾,起身浸了水,好似非常自然地去牵余锦年的手,握着将每根手指都洗净擦干,奇道:“此处相距信安县有十数城池之远,竟也有清欢的旧识?”

余锦年想着那目光阴寒自称是含笑“相公”的公子,又想起那位姑娘手臂上青一块紫一块的伤痕,也就没有在意季鸿替他擦手这件事,想得入迷,不禁皱眉摇摇头:“我也不知,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手指被对方揉了有好一会儿,指尖都被弄得发红。

“你啊,怎么总有操不完的心?”季鸿抬手揉了揉少年的眉心,持著夹起一颗圆欢喜递到他唇边,那唇还有些苍白,浇了糖浆的棠棣子贴在柔软的唇上,瞬间将那唇尖裹上一层甜甜的晶亮。

余锦年不好意思地抽回手,张嘴咬住,约莫是甜得可口,眉头也渐渐舒展开来,正待要再捻一颗来吃,却听外面说笑声沸扬,本来安静非常的客栈也喧闹起来,余锦年支起耳朵仔细听了听,原是外面忽然落起了雨,涌进来许多避雨的食客。

开了窗,斜斜软软的雨丝打在窗页上,微有些寒气,但让人感觉舒服。天色发昏,却又尚未尽黑,遥遥地还能瞥见天际一抹红紫的余晕,远处的青瓦房上生着些半黄不绿的苔,已发出嫩叶的地锦摇摇瑟瑟地攀附在灰白的墙面,挑担的小贩匆匆忙忙,拍打着衣襟在花树下躲雨。

这种天气,最适合凭栏赏雨了,若有一壶薄酒更是再好不过。

正这么想着,那不知野到哪里去的闵懋也回来了,大咧咧地推门进来,竟心有灵犀般的带了两壶酒、几包精美的茶点心,酒是好酒,并不浓烈,正好配菜,只是有些凉,要是给季鸿喝,还得劳烦余锦年去讨个小风炉。

因是下雨,店里的风炉都被各家借去了,只剩下个半破不旧的,那店小二将它拿出来时还很是露怯,生怕被这群非富即贵的公子哥儿们赏上一巴掌。好在余锦年是穷惯了,也并不觉得被亏待,捧着风炉又讨了几块炭,便往回走。

走出来,遇上闵雪飞,那人抱臂站在廊下,似乎是在观雨。见是他,便低头看了一眼,也没说什么,只待他快走过去时才闷了一声:“只望你不要拖累叔鸾,他原本也不该走这条路。叔鸾他——”

这条路是哪条路,余锦年好像明白,又好像不愿明白,他抬起眼去看闵霁,想与他问个明白。檐廊的雨滴下来,沿着略带水汽的发梢,最后似乎融进了少年人清莹秀澈的眸子里。

闵雪飞沉沉地吐出一口气,颇有些无可奈何的浮躁感,他一方面,出于大局考虑,想将那位季三公子拉回正道上来,另一方面,却又出于私情,不忍心说太多的重话。他始终看不透,眼前这位少年医才究竟是郦国公世子的黄粱一梦,还是季鸿的千金难求?

“罢了。”他摆摆手。

余锦年盯着他瞧了片刻,突然没头没尾地说:“甘松蕊一、柏子仁三,并白檀香半两,又佐三两桑木麸炭末,合为蜜丸香,静时点之焚烧。”

闵霁回过头来,纳闷地看着他,不明白他突然的是在说什么。

余锦年答道:“闵公子近日不觉心烦体沉,饮食无味?此香名清真香,清芳怡人,有醒脾益气、宁心安神之效,闵公子心情烦躁时焚上一粒,或有些许助益。”

说罢,便抱着小风炉离去,闵霁直看到他清瘦的脊背微微一躬,从帘下钻出,才猛地回过神来,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睛,嘀咕道:“……他怎知?!”

闵霁觉得不可思议,他自认为仪态如常,并无任何不妥之处,怎的就被人看出饮食无味来?如此思索着,便不由自主地跟上了余锦年的脚步,两人前后脚走进前堂,忽听得一声清脆响亮的碎碗声,这声虽不如何重,但在淅沥如乐声的雨音里,就显得格外刺耳。

堂中众人也都停箸望去,熙熙攘攘的说笑声也渐渐停息,倒不是那枚被摔碎的碗是何种名贵瓷器,引得如此关注,而是因为声响的源头正是那位临窗而坐的富贵公子吕嘉言——与其说众人是被碎瓷声所吸引,更不如说他们只是想看吕家的热闹而已。

那碗正碎在含笑脚边,她低着头,浑身湿漉漉,仿佛刚从雨里跑回来,发丝裙梢滴下来的水在地上洇出了一团湿痕。吕嘉言用一支银签拨动着桌上风炉里的炭火,后提起茶水来,给自己斟了一杯。坐在他对面的也是位身穿杏衣的年轻夫人,看相貌比之含笑大不得多少,眉头紧锁着盯着含笑。

吕言嘉心不在焉地说了句什么,含笑便一声不吭地蹲下身子,去整理地上的碎瓷片。

将瓷片扔了回来,吕言嘉又挑起茶壶,倒了一满碗热茶,以扇柄推到桌沿,无声地扬了扬眉。那杏衣夫人肩膀微动,似要站起来,却被含笑侧身拦住了,她朝那杏衣女摇了摇头,便咬咬牙,自桌上捧起了那装满了滚烫热茶的薄瓷白碗。

那碗也是附庸风雅之物,平日里装些花汤水酒,图的是个好看,所以瓷壁很薄,迎着日头如蝉翼一般光彩横溢,但若是盛上了热水,又叫人捧在手里,反而成了折磨人的刑具。

众人想看的是热闹,却没料到看到的是这样一出戏,一时之间俱安静下来,也有好事者心觉不妥,想要劝上一劝,可又碍于吕家的威势地位,到底是没能迈出一步。那滚烫的茶碗在手中捧得越久,含笑瘦弱的双臂便颤抖一分,眼见茶水要洒出来,那吕家少爷竟然面不改色地又倒了一碗。

“真是欺人太甚!”余锦年看不下去,方要上前,却感觉肩膀一重。

闵雪飞按住他肩头,谨慎道:“与你何干?莫要生事。”

两人暗中争执,却见苏清儿自身旁过去,颦颦然走到吕言嘉面前,半说半笑着从含笑手里接过那碗,道:“看小夫人心急的,便是这天儿再冷,也不能喝这烫嘴的玩意儿呀!”说着转头朝吕言嘉嗔道,“吕公子,苏娘这碗可是花大价钱着人造的,心疼着呐,经不起烫。您就看在这圆欢喜的份儿上,可饶了苏娘罢!”

苏清儿虽是一介女流,却也是在市井间摸爬滚打过的,形形色色的客人都见过,这吕言嘉怪是怪了点儿,却也到底是个男人,惯好爱听些奉承话,她这厢三言两语替含笑解了围,还哄得吕公子高兴,亲笔留了副墨宝。

余锦年见事情已告一段落,便要回去,路过时听见旁桌的客人们交谈,看样子也是专程来赏花景的读书人,一人讽道:“那吕家的端的是仪表堂堂,却原来竟是个斯文败类!亏得我还以为他是个痴情君子,却原来也不过是个朝三暮四、心肠狠毒的衣冠禽兽!”

又一人啧舌道:“依我看,那吕家的也不是什么善茬儿。好一出隔帘定情,能娶个风尘女子作妾,也算是有胆有量的人物。”

一个满面猥琐胖书生道:“什么隔帘定情,说破了天,还不就是个卖笑的,以前是给千万人卖,现在只给姓吕的一个人卖。妾到底是妾,打打骂骂很正常,你又怎知,不是那小娘子红杏出墙惹恼了人家吕公子?”他摇头晃脑地,俨然一副憧憬面孔,“男人么,理当三妻四妾,正所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那苏娘我看着也是个美人儿,倒真是便宜了姓吕的那小子。”

几人说的正起劲,其中一人倏忽起身拂袖:“圣人道,不可在背后语人是非。你们、你们可真是枉读圣贤书!”

另有道软软糯糯的声音附和起来:“忘读升仙书!”插着腰喊罢,又歪着脑袋问,“什么是升仙书?看完以后就能变成神仙的书?”

“……”

余锦年本是听个热闹,听见这声音有些耳熟,忍不住回头看去,却是惊了一跳,那理直气壮的一大一小,可不就是苏亭和阿春!

一个大傻子,一个小傻子,好险要与人争执起来。

余锦年在两人后脑勺上一人赏了一个巴掌,又气又笑道:“你们两个犯什么诨呢!苏亭,你怎么带着阿春四处乱走。”

阿春夸张地哎哟一下,回头甜甜地叫了声“小年哥哥”,便从袖口里往外掏些小玩意,譬如草扎的蚂蚱啦、花编的小簪啦,零零碎碎的一些讨小孩子欢心的东西,末了炫宝似的道:“都是苏亭哥哥给买的。”

余锦年看了一眼:“不用给他买这么多东西。”

苏亭傻兮兮道:“图个好玩呗,左右也没别的人花我的钱了。”这话提起来让人伤心,这钱本来是攒了和海棠过日子用的,如今却……他也不想老提这事,便又笑了笑。

阿春是小孩子脾性,虽然心里也记挂着他那下落不明的哥哥,此时却因初来乍到新鲜感而异常兴奋,手舞足蹈道:“我们明天去采春罢小年哥哥!外面人说,桃溪下了雨才好看呢!”

采春是大夏朝人的风俗,开春落雨后,枝叶返青,天气渐暖,诸家诸户便会携妻带子地出来游春。公子小爷们牵上自己的新马驹,女娘们则穿起新做的衣裙,有的还会挎个篮儿,吆喝上丫鬟婢女们,在溪边林地里掘些青葱野菜,讨个好兆头。

说是采了这开春的第一茬青,一整年的日子都会像这春菜一样,欣欣向荣。

“是吗?”余锦年捏捏阿春的脸颊,笑言,“好的呀!不过你今晚可不要再吃甜食了,小心牙疼。”

被说中了似的,阿春吧唧捂住了嘴巴,委屈兮兮地望着余锦年,企图讨价还价。

难得途径桃溪,又是一年盛景之时,余锦年想着穗穗闷在马车里好些日子了,也该出去走一走玩一玩,便很是爽落地应下了,又嘱咐苏亭和阿春早些休息。

摆摆手告别了两人,身后闵雪飞突然说话:“你什么病都能看出来?”

“闵公子,你怎么还跟着我?”余锦年吓得往旁边一侧,这么好一会儿,他都忘了闵霁这个人了,倒也不是厌恶闵霁,只是有些不知该如何跟他相处。这人与季鸿不同,闵霁看起来温文尔雅,却给人一种好像随时会出鞘的感觉。

闵雪飞也不知自己是究竟为何,被余锦年盯了会,竟一时无言,最后微露窘意,拂拂袖子扭头走了:“不过是顺路罢了。”

余锦年:“……”

桃溪的灯笼渐渐亮起来,街陌间的花树愈显朦胧。

雨绵软温顺,像是琴女抚弦的手,泠泠地弹着屋檐,余锦年将风炉点起,季鸿默默挑亮灯花,一丝温意便在窗前漫开,两人就着小菜小酒,沉默的时候多,说话的时候少,但视线相交时总是要纠缠片刻,更像是一种无言的默契。

客栈中不知是哪间房有如此雅兴,竟当真抚起琴来,应和着雨声,别有风趣。余锦年的伤刚好,即便是贪酒,却也有季大公子盯着,温了三四杯便再不叫他吃了,他小声哼哼一下以示不满,之后漱了口爬上床,就着不知哪里传来的琴声眯起眼睛。

季鸿随即跟进来,揭开亵衣替他涂抹生肌祛疤的药膏,余锦年趴在床上享受手指按摩,没多大会儿就昏昏欲睡了,待季鸿搽好药膏洗完手回来,床上少年呼吸绵长,眼角微微红润,不知是不是梦到了什么。

季鸿俯下身静静凝视了一会儿,在那发红的眼尾轻轻地吻过,这才将他揽到怀里,一块埋在软被里睡去。

悠扬婉转的琴音突然绷断,又似乎有什么倾倒的声响,紧接着隐隐传出一道女子压抑的抽泣声,如鬼哭一般哀怨。夜深人静,当夜不少人都被这哭怨声惊醒,只觉得阴诡非常,却又没有胆量出去查看。

倒是余锦年睡得沉,并未受其骚扰,只有小叮当睁开一双猫瞳,警惕地四处看了看,见无事发生,便伸了伸懒腰,大摇大摆地窝盘在两人枕边,舔了舔旁边少年的脸蛋。

翌日,筑花阁中气氛非常,多了不少交头接耳的人,余锦年醒时季鸿已经起来了,正坐在案前处理信件——自从离开了信安县,季鸿似乎一夕之间就转变了身份,他开始冷眉冷眼地吩咐事情,也有了永远都处理不完的信件,也不知道到底实在忙什么。

余锦年一脚蹬上一只鞋,拽起发带匆匆挽了个马尾,便蹑手蹑脚地推开门去找段明石星,叫他俩去准备今日采春的东西,接着自己便跑去厨房准备些点心果子,好带在路上吃。

刚吩咐好,就见闵懋黑着眼圈走来,他多嘴问了一句“这是怎么了”,就被闵懋一把拽住,倒苦水似的讲起昨夜的哭咽声是如何恐怖诡异。

他忙着安慰闵懋,同时手下不停,做些米粉圆子,炸几个甜糕,又开始捏藏粢团。

藏粢团是古食,道是用糯米粉捏厚皮,与细豆沙馅儿一起做成的卷子,后来厨子们各有发挥,也便生出了各种各样不同的裹馅藏粢团,诸如有卷豆沙枣泥的,也有卷肉松油条小咸菜的,端的是看各人的口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