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骅将颜罗一把拽回来，手中的红缨枪毫不留情地刺穿那人的胸膛，喷溅出来的鲜血糊了颜罗一脸，让她有些喘不过气来。

方才活生生的人，在这无情的战场上，转眼就化成了一具冰冷的尸体。

“李合。”李骅神情严肃，双手握住她的双臂，认真地盯着她道，“这次敌人来势汹汹，说实话，并不是我们可以抵挡的。”

颜罗不知道做什么反应，只能呆呆地盯着他。

“我要你回去，帮我照顾好窈儿，可以吗？”他的眼睛里满是认真和坚毅，虽然和苍术有着一模一样的脸，但是气质却浑然不同，他的沉稳是在血海中浸润出来的。

颜罗有些迟疑地点点头，下一秒，她几乎是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呆愣愣地看着不远处。

她亲眼目睹了一个敌军首领一挥手上的大刀，一颗人头就骨碌碌地从马上滚落下来，一直转到停下来，颜罗看清了那颗人头的脸。

不是别人，就是起承转合之一的——

李承。

那个脸上总挂着好欺负的笑脸，会帮她洗衣服，将每个人的衣物都叠放得整整齐齐，会在她被李桦发吃三天馍馍的时候偷偷给她塞肉，会在李起气得要揍她的时候笑眯眯地拦下他，会帮所有人收拾烂摊子的烂好人李承。

颜罗如坠冰窖，整个人一阵阵地发冷，她想叫他，喉咙却像被东西堵住了，发不出声音来。

良久，才艰难发出一声，“李承他……”

“李合！”李桦沉重地闭了闭眼，咬牙道，“走啊！”

李桦的一声吼一瞬间唤醒了呆愣愣的颜罗，她再也不敢耽搁一秒，也不敢回头看李承的尸体，水雾一次次模糊了视线，她只能一次又一次地用肮脏不堪的袖子去擦。

都是假的……这只是剧本而已……

颜罗不断地安慰自己，眼泪却怎么都止不住。

纵使她知道这一切都是假的，但也难免被战争的残酷惊住，那么，那些不得不生活在战争中的人，该有多绝望啊。

颜罗慌不择路，四处在皇宫内寻找季窈儿的身影。

皇宫内已经一片混乱了，有些妃子和宫人绝望地等着死亡的降临，哭嚎声一片，有些不甘心的太监们则是搜刮着一些值钱的物什，试图偷跑出去逃命。

一处宫殿内，传来了季窈儿和另一人的争执声，颜罗不敢再耽搁，一路快跑了进去。

封宁正在与季窈儿对峙，颜罗来不及多想，挡在了季窈儿面前。

“封宁！你自领率领南方大军的重任对抗奚国，阿骅如今就在城外浴血奋战杀敌，你身为大将军，如今又要弃甲遁走，无国何以家为，你如何配当我季国国师？”

季窈儿死死地瞪他，美眸里写满了愤怒，她一把推开把她护在身后的颜罗。

转而抽出重剑，强忍着对他的惧意，放在他华贵的盔甲上，几乎是失去理智，愤恨地大叫，泪珠子却不争气地一连串往下掉，“封宁，本公主命令你！率领大军，开城门协助李骅！”

“否则，我真的会杀了你！”

封宁垂眸瞥了一眼她不断打颤的双手和腿，意味不明地嗤笑一声，“好一个，无国何以家为。”

眸里的星光一冷，一抹痛意划过眼底，“那你们害我们家破人亡的时候，可有想过我们的国当如何？百姓的家又当如何？”

“什么……意思。”

季窈儿从小生活在父兄保护的羽翼下，从一个无忧无虑的小公主忽然就不得不直面战争，能抽出剑强逼封宁出兵已经是之前想也不敢想的了。

而封宁说的话，再一次打破了她重塑的世界观。

“我并不是季国人，而是数年前奚国苟活于市集的九皇子，奚宁。”

“我潜伏季国数年，终于让我等到了今天！”封宁咧开嘴笑，眼底染上大仇得报的疯狂。

“奚宁……”季窈儿喃喃道，眼睫止不住地颤抖。

“你就没有想过，你和奚笠同是公主，为何会被送到你们季国来。”封宁讽刺出声。

奚笠，就是青漓冒名顶替的公主。

季窈儿不解地皱着眉，“父皇说，姐姐是来和我一起玩的。”

封宁的笑意越来越深，越发好看，也越发讽刺，“强国为刀俎，弱国为鱼肉，强者自然能剥夺弱者的话语权，自然说什么就是什么，季国夺人钱财，断人口粮，杀人子民。”

“抢我金脉也便算了，为何……为何还要屠国？！”封宁的手细细密密地颤抖，“你和你那几个愚蠢哥哥的天真，就是靠弱国百姓的血肉一步步灌注出来的！”

季窈儿的脸色一瞬间变得煞白，她的身子止不住地颤抖。

封宁说的话，已经完完全全地打破了她的认知。

他说的，是她敦厚温和的父皇吗？

是经常跟她说“万民之命，胜于我命”的父皇吗？

“哥哥。”从背后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季窈儿浑身僵硬地转身看着声音的来源。

是青漓。

“姐姐……”季窈儿想到刚才封宁讽刺的话语和表情，几乎不敢正对上她的眼睛，眼神如同兔子般慌乱躲闪着。

青漓的眼睛划过不忍，“阿窈……季国要亡已是既定事实，皇帝太子已死，皇宫里的妃子太监和宫女都跑空了，消息一旦传出必定引起恐慌，到时候季国只会灭亡得更快，你还是跑吧。”

季窈儿闻言，脸色却一变，脸上不复小女孩的怯弱，而是属于季国永安公主的坚毅，“我身为季国的公主，代表着皇室的尊严，不可避，也不可逃，你们有你们的坚守，我也有我的坚守。”

“好，很好。”封宁微微勾唇，“不知道万人军队同时撤离，该是多么壮观的一幕啊，永安公主认为呢？”

季窈儿不可置信地抬头看他，看到他好整以暇的神色，才发觉这疯子蓄谋了数年，就是要看她季国灭亡的惨况！

她眼底一片猩红，试图去抓封宁的衣袖，“国师，就当看在我父皇善待了你几年的份上，就当看在收养你的那对季国夫妇的份上，放我季国百姓一条生路。”

封宁毫不留情的抽回了衣袖，嫌恶地看了一眼瘫软在地上的季窈儿。

“生活在这片土地的每一秒里，我无时无刻不感到恶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