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欣雅园后的谢昌云没能踏上二楼,而是住进了一楼专门为他腾出来的一个房间里,这主要是从治疗、躲空袭和会见客人方便等方面考虑的。
由于谢昌云肋部绑着固定带,并且要卧床十天左右才能做起和下床活动,要方便或喝水都需人帮助,特别是谁也不忍心让谢昌云晚上一个人睡在一间房间里,所以何欣怡、何雅君和王秋就商量好了,到晚上轮流着在谢昌云房间里搭个铺陪伴和照顾他。
老婆多的好处这时就充分的体现了出来。
虽然来探视者不至于排队,但也是络绎不绝。六日是宋子文、潘文华和三名甫系将领、军令部长徐永昌、副总参谋长白崇禧、美国大使高思、行政院副院长张群、正在重庆述职和治病的第八战区副司令长官傅作义。
而蒋介石则是晚上七点半来的,这也是蒋介石第一次来到欣雅园。
七日上午十点之后,先是孔祥熙、接着又是冯玉祥夫妇、周恩来夫妇和董必武。
到了下午,资源委员会主任翁文灏、空军总司令周至柔、宪兵司令贺国光、国民党监察院长于右任也相继前来。
最后一个赶到的是刚下飞机的第六战区司令长官陈诚。
蒋介石和潘文华自不用说,其余的这些人哪一个都不能拒之门外,而且个个态度上都很真诚。只不过职责和交往有别,有的纯属探望,有的则与谢昌云之间还有事需要谈。
有的除了表示自己对谢昌云问候之外,还负有一定的使命。
如周恩来和高思,就分别带来了毛泽东和罗斯福给谢昌云的慰问电。
而这已经是毛泽东发来的第二封慰问电报了。与第一封电报不同的是,第二封电报是注明黑谢昌云和何欣怡的,而落款也还特别增加了贺子珍的名字。
美国大使高思在将罗斯福总统的慰问电交给谢昌云之后,还另外口头转达了美国军方将领对谢昌云的问候。
最让谢昌云感到高兴的是于右任竟带来了两幅专门为他写的草书,第一幅写得是:
“小将军征南战北,老夫子舞文弄墨。”
第二幅只有一个字——“望”。
于右任与谢昌云没有多少交往,仅是在两次授勋仪式上简单说过几句话。但作为陕西籍的民国元老和唯一一个在中央机构任职的高官,于右任却对谢昌云极力协助陕西经济以及陕军的振兴所做的努力,抱有相当的感激之情,并对谢昌云对抗战的巨大贡献由衷敬佩。
于是,别人千金难求一字,他却一下就给谢昌云专门题写了两幅,而且字里行间的蕴意更让人体味。
不过谢昌云却仍不知足,躺在床上死皮赖脸的道:“于老,晚辈斗胆提一个建议,晚辈能否与老先生共创一段佳话?”
众人听得一愣!
一旁的谢茂学刚想训斥儿子不知天高地厚,却见于右任抚着长须笑道:“小将军但讲无妨,今日小将军所提之事我一概应允!”
只听谢昌云道:“今天承蒙于老赠了一个‘望’字,晚辈将努力而为,以使这个‘望’字能起于高点而收于圆满。我想以后凡是我能和将士们一起取得一次大捷,或是从日寇手中光复一座较大城市,就请于老书豪一幅以贺胜利,如果我哪一天我把东瀛诸岛踩在了脚下,老先生得一次为我写十幅字。时间也不必太长,就与于老五年为期怎么样?”
“原来不是想在书法上攀龙附凤!”众人提起的心落下之后,也不由为谢昌云的创意叫起了好,这才真真的是谢昌云的风格!
于右任在众人注目下起身凛然道:“小将军敢为国立下如此豪言,老夫多卖弄几幅拙作有又何不可?将军如果踏上东瀛,不说是十幅字,就是写上十天,老夫也心甘情愿!”
谢昌云忙道:“不敢不敢!于老写只写一天就够了!”
话音未落,张静江、邓汉祥、谢茂学、何其轩以及何欣怡等,都已是笑得气也喘不过来了!
谢昌云遇刺后的第八天,刺杀案终于真相大白。
这起案件的策划者不是人们都估计的日本特务机关,而是在谢昌云和‘三华’的打击下损失了一千多万的一个投机商。
这名原籍武汉的投机商本已被抓捕,但十余天后就被来头很大的人给保释了出来,紧接着就找到了在重庆的汉口水上黑帮头目,出了六十万的重金要他们把谢昌云干掉。
黑帮头目一听是要暗示谢昌云,一开始还犹豫了一阵,可是当投机商把价开到了八十万之后,便立刻就接下了这个肥活。
汉口水上黑帮在卫戍司令部的专用码头有眼线,而重庆的主要机场都在江北,欣雅园则在江南,所以谢昌云来重庆必须要过轮渡。
另外,投机商又从内部弄到了谢昌云每次来重庆都要面见蒋介石、而且从不在外面吃午饭的情报。谢昌云一出行就是前后的警卫车辆跟随,所以只要有心和有眼线,谢昌云大致的行动规律并不难摸清。
但是为了弄清谢昌云座车的具体位置,黑帮倒是很用了一番心思,最后制定了两个方案:
如果谢昌云从黄山官邸直接返回欣雅园,出了黄山官邸两公里多;一段上坡并连续转弯的路段,汽车在那里的行驶速度很慢,潜伏在路旁的树丛中用一般望远镜都可以观察到车内的情况,一旦确认后,潜伏人员就以一间白衬衣转圈挥动的次数,向江对岸的接应人发信号,在由江对岸的人隔江按同样方式把消息传递给在南岸汽车上的三个人。
如果谢昌云是过江再返回,则由专用轮渡码头的内线直接将信号传给江北,再有江北反传给江南。
炎热季节,户外干活的人身上都是湿漉漉的,把衬衣背心脱下来拧一拧、再展开抖抖甩甩,一般不会引来特别的注意。
所以那天谢昌云的座车在车队中的位置就被用第二种方式确定了。
这同时也证明了那个军统上校的推断相当准确,而侦缉人员也正是沿着这一条思路,把寻找线索的重点扩大到了轮渡和停泊的船上。
因此,凶手的照片和经茶摊摊主描述的绘制的另外两个疑犯画像很快就被初步认定了,这三个人都是经常活动于江上的汉口黑帮人员。
一旦掌握了这个线索,剩下的事就好办了,只要是与黑帮有关联的人,不管身份地位如何,一律先抓回去再说,军统那里有的是办法让他们说出知道的一切。
几天后,包括黑帮老大在内的十余名涉案人员,就在重庆和沿江各地大部落网。
接着,在孔夫人身旁鞍前马后的阿平,也因出面保释投机商而被收进了军统的监狱。
陈济棠派来的人自始至终在参与破案,无任何能隐瞒之处,所以这次戴笠无论如何也不敢再徇私了,惟一的选择只能是争取戴罪立功。
但那个买凶的投机商却在几天前已经逃到了武汉,想要向日军第十一军邀功请赏。
谢昌云遇刺案连出意外,不但把军统自己搅了进去,而且还涉及到了孔夫人,立刻从上至下掀起了巨大的波澜!
有关人士向蒋介石和孔祥熙的质问接连不断。
孔祥熙的寓所被大批的民众和学生所包围,甚至还是出现了局部的罢工罢课和罢市。
各民办报纸纷纷发表文章,要求国民政府严惩刺杀抗日英雄的幕后凶手,而国民党新闻检查机构则一篇都不敢压下。
各地的军装大员们也都纷纷向军事委员会或国民政府来电询问,以便向官兵及民众合理解释。
而四战区的将士们则高喊着要立刻起兵赴渝,为谢长官报仇!
各国驻华机构也对此表示了严重的关切,美国政府还通知国民政府,在事件没有清楚和得到令人满意的处理之前,美国政府将不会再考虑对华的进一步援助问题。
蒋介石一时间被弄得焦头烂额、感到几乎都招架不住了。于是一面下令必须将案件清查到底、并宣布撤消了戴笠的各项职务并将其关押,一面又带着宋美龄来到了欣雅园。
解铃还须系铃人!目前的局势如要想控制住,非得谢昌云出面不可。
别看谢昌云还躺在床上,但对外面发生的事却了如指掌,并且同意了陈济棠等人给予一定推波助澜的计划。
但是当蒋介石表明了来意之后,谢昌云的态度却完全出乎了蒋介石和宋美龄的预料。
谢昌云道:“有两点我敢首先肯定。第一,孔夫人不会参与到除掉我的阴谋中来,不管她对外有多怨恨,但这一步绝不敢迈出;第二,戴笠也没有这方面的嫌疑,他的过错仅在于徇私枉法。所以我不希望事态无端的升级和扩大。”
宋美龄立时坐直了身体问道:“昌云,你真是这样想得?”
谢昌云道:“是的夫人。先不说别的,如果孔夫人直接参与,根本不可能让被保释的人来敢这件事。而戴副局长更不可能,否则连案子都破不了。不过前方将士在浴血奋战,广大民众在艰难度日,来自高层的任何舞弊和徇私都必然会引来强烈的不满和发泄,这一点还望委员长和夫人予以体察。”
蒋介石道:“昌云,你能这样想对我是一个很大的慰藉。民众和一些人的发泄在一定程度上是可以理解的,因此政府并没有采取强硬姿态。不过事态如果再进一步发展,而政府又不能用舆论和如实的处理加以平息,最后的结果只能是日本人和汪伪从中渔翁得利。你的意见如何呢?”
谢昌云道:“我理解委员长的意思和苦衷,事态到了一定程度必须予以控制。委员长刚才已经透露了有如实处理的打算,这就有了一个很好的前提。而我也有说清观点的责任,但我现在这样不便出面,书面声明的效果恐怕不理想,所以我想让欣怡代我举行一个发布会,把我的观点和意见转达给各界。委员长和夫人看这样做行吗?”
蒋介石听了连连点头道:“可以的,可以的!欣怡能出面再好不过,只是要尽快一些。另外昌云你对处理上有什么要求?”
谢昌云道:“我想案件的结果要有一个明确的公布,然后依据各自所负的责任依法或依章处理,千万不要牵连过多。另外对戴副局长我要单独说一点情,不管最后如何处分,但希望还是能够予以留任军统现职。他在主持对日情报工作方面所起的作用很大,也很有这方面的天才,应该让他继续发挥作用。”
谢昌云这个建议说到了蒋介石的心坎上,这会儿简直就把谢昌云当做了最贴心的人了!
不过蒋介石当然不会公然表露,而是带着气愤道:“戴笠功劳虽有,但所犯错误后果严重,绝不可轻易饶恕!”
谢昌云道:“如果还不至于让他去要饭,那就再罚他三个月的薪俸好了!”
“这个处罚是可以考虑的。”蒋介石立刻借坡下了驴。
而宋美龄却还是放心不下的问道:“昌云,大姐那里你看”
谢昌云道:“那就要看保释的连带责任落到谁的身上了。”
现在阿平咬死了保释投机商是他的假借孔夫人的名义干的,并且收了五万元的好处。而且保释是允许的,只不过投机商不符合保释条件,但严格说起来,责任应该在同意保释的戴笠那里,所以如果再继续追下去也没有什么实际的意义了。
当初为了获得美国贷款和安抚民心,而且也因为大姨子搞得过头了,所以蒋介石容忍了谢昌云对投机行为的打击。但如果要把孔夫人公开怎么样,蒋介石和宋美龄不但拉不下这个脸面,而且一旦这样做了,自己脸上也无光。
而谢昌云则是见好就收,当然也不会再逼蒋介石过紧,刚才的一句话就已经把意思挑明了。
“大姐对手下人管教不严,给自己惹了多大的麻烦,一定要引以为戒。以后还是多操持一些家务、都参加一些公益活动好一些。”谢昌云既然予以了谅解,宋美龄自然也得表示一下态度。
见蒋介石和宋美龄都露出了满意的表情,谢昌云就转而道:“委员长,夫人,我近两天就应该可以适当活动了,所以我想后天就回韶关去。”
以前蒋介石是希望谢昌云能在重庆多留几天,但这次却巴不得谢昌云赶紧离开,免得再生是非,但嘴上还是劝道:“昌云,不必急嘛!事情总是做不完的,你还是在重庆养一段时间为好。”
宋美龄也道:“伤筋动骨一百天,昌云,你虽然是能活动了,但还是要彻底休息休息。”
谢昌云道:“四战区那里还需要回去安抚一下。另外我如果在重庆继续呆着,还得让大家三天两头的惦记着来看我,特别是那些来重庆办事的外地军政官员,来也不是、不来也不是,何必要让大家为难呢?”
蒋介石点头道:“昌云为别人考虑很周到,确实是有这些不便。既然如此,那你就回去吧!只是一路千万要小心。”
宋美龄道:“昌云,到时候我送你去机场,等过段时间我再去韶关看你,要不然我不放心!”
谢昌云道:“欢迎夫人去做客!”
这次蒋介石在欣雅园呆了整整一个小时才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