肃亲王正房
宁远郡主正端着补汤给女儿映雅喝, “雅姐儿,不管如何, 你还得喝点, 孩子没了还有再有的。”
映雅的手青筋凸显,脸上掩不住的惆怅,她不知道为何就这样了, 她几度撅死过去, 难得活过来,恶露却流的不止, 虽然王爷待她尊重了几分, 但她知道这些不过是过眼云烟, 没有孩子, 那就代表日后她很难立足。
可是这也太难受了, 大夫说她得整整在床上躺半年才行, 否则恶露不止,五脏六腑都容易受到损害。
她够着脑袋,一股脑儿的喝完, 宁远郡主还是像她小的时候那样塞了一颗糖在嘴巴里。
映雅扯唇一笑, “娘, 明儿您就回去吧, 嫂子又有了身子, 她是个老实人, 若是您不在家, 恐怕她又在家吃亏了都不说。”
宁远郡主安慰她道:“你别担心她,你大哥如今也有了分差事,做了也不错, 赶明儿再求求你二叔帮忙周转一二, 还能往上挪挪,你现在把身子养好就成。”
“王爷近来待我是很不错的。”映雅进门就干掉了肃亲王的一个侧妃,把大权牢牢把握在自己手里,她耳目灵通的很,这次她出事,恐怕和王爷养在后院那个戏子脱不了干系。
可她也知道王爷极宠那个戏子,她并不好下手。
可宁远郡主却道:“雅姐儿,你也不要太过相信他了,我问过你身边的人,她们说那条狗是王爷养的狗,你说会不会是他下的手呢?”
“绝不可能。”映雅摆手,“我是肃亲王妃,我怀的孩子也是他的亲儿子,虎毒尚且不可食子,何况人呢?”
宁远郡主也立马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连忙拍自己的头:“看娘,这是说错话了,都是你二婶在那儿乱说,害的我差点说错话,肃亲王不可能是那样的人。”
既然是二婶在中间挑拨,映雅更觉得她是无稽之谈,“二婶是乱说的,她女儿嫁了那样一个人,她心里不痛快,可不就嫉妒您吗?这算计来算计去总归都是一场空,我的日子过的好就成。”
想当初,苏映真在府里何等的威风,仗着二叔是世子没少欺负她娘和她,步步都不退让,选秀之时一幅胜券在握的样子,没曾想,嫁了废太子的儿子,真是恶人自有恶人磨。
见女儿想的开,宁远郡主也不愿心中宽慰了几分。
映雅心想,四皇子已经出事了,离六皇子上位就不远了,她怕什么。
至于孩子,她一定会再生的,趁着年轻多生几个,站稳脚跟才是。
她暗自下决心之后,又听到一件好消息,怡亲王夫妻被发放至云州,她差点就捂嘴笑了起来,云州那是什么地方,可以说是流放的人都不愿意去的地方,环境恶劣,又在边境,刁民异常多,说是去云州休养,但明眼人都知道这是十足十的圈禁。
映真却很高兴,因为上官氏要和她们一同去,原本按照开元帝的想法,是李湛夫妻过去就成,没曾想他这道旨意下发下去,宗室认为他有意圈禁怡亲王一家,自然也不允许上官氏再盘踞在此。
李湛则想的好,带他娘和媳妇儿一路云游过去,比困在皇宫这个鸟笼子好多了。
要离开之时,上官氏又重新拜谢过老爷子,开元帝一向对儿媳妇很不错,现在他更是如此:“你跟着去受苦了。”
上官氏摇头:“媳妇还要多谢父皇成全,湛儿这孩子喜怒无常,又和我不算亲近,我总是怕离他太远,他就出事,现在您让我跟着他,儿媳这心里才放心。”
开元帝默然。
就连映兰和杜娇娘二人都从来没想过映真居然会这么快就消失在大家视线外,杜娇娘产下一子,刚坐完月子,能够出来走动了,尤其是上官淳宁有孕在身,她也能代替正妃出席某些场合,碰到映兰了,二人相视一笑。
“五姑娘,你说苏映真以后还会回来吗?”
映兰不禁摇头:“我不知道。”
她只觉得自己越发要小心谨慎了,云州那种地方怕是去了就回不来了,她都能想到结局。
她们在宫里的人都打了个措手不及,平章侯府的人更是如此,新侯爷映真的父亲苏润就慌了,“咱们女儿怎么能去那样的地方呢?”
清河县主反倒是想的开,“这是皇上的旨意,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咱们送些东西过去便是。”
其实从女儿刚许配给怡亲王,她就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她每日每日都睡不着觉在想这件事情,真的发生了,她有种尘埃落定的感觉。
“你也太冷血了?”苏润不满妻子的做法,“虽然真真不是儿子,但是她比十个儿子还强,你不能现在做了侯夫人,就生怕沾染到自己身上。”
世人大多数都看重男人,苏润尤其不同,他从小瞻仰祖母长大,不认为女子天生弱于男子,妻子无非就是认为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他却不这么认为,他的真真从小到大都是人中龙凤,日后指不定会潜龙在渊也未可知。
清河县主看着不理智的丈夫,耐心劝道:“她是我十月怀胎生下来的,难道我不疼她吗?可自从她嫁给怡亲王之后,就是咱们管不了的,皇家的事情你就是再有能耐你能管什么,四皇子去年还耀武扬威来着,今年呢,闭门不出,和圈禁没什么两样,谁又敢说什么?”
“我得写折子进宫一趟,要求见见怡亲王。”
清河县主不可置信。
这个折子很快允了,开元帝召见了苏润一次,倒也没有言明具体李湛去做什么,只是让他放下,又喊李湛出来见了一次。
原本苏润就是不上折子,李湛打算离开之前要去跟岳父道别,但是现在双方见面,他的表现压根就不像是圈禁或者流放,苏润莫名放下心来。
甚至父女二人还见了一面,映真含泪喊了一声“爹”,苏润笑道:“怎么还是跟小时候一样,看到爹爹就眼泪汪汪。”
女儿小的时候每次出去玩或者爬树,哪里弄伤了,就含泪看他,他都会心疼的抱起她。
映真不好意思道:“原本只想送封信回去的,没想到爹会专门来看我,女儿觉得特别幸福。”虽说她很清楚李湛并非是被圈禁或者流放,但是真实目的还不能说,所以她越发不能随意透露出去,只想跟家人报个平安就成。
“你这傻孩子,做爹的哪能不疼自己的女儿。”
李湛在边看着,连忙表态:“岳父放心,小婿一定会照顾好真真的。”
“这就好,这就好,我也要出宫了,真真。”
“爹……”
苏润摆摆手,“宫里有规矩,我已经蒙受皇恩能够见你一面,不能再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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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皇城出来之后,天似乎也变得宽广多了,映真现在的身份已经不再是怡亲王妃,而是——
她看了看自己的新户籍,管少夫人,是的,她现在的身份是太平县县令管栋梁的夫人。
“少夫人,咱们少爷找到一间客栈了,让福全已经定好了,只待您二位下马车。”
映真忙道:“好,我这就同母……亲一起下去。”
差点说漏嘴了,她看了上官氏一眼,上官氏倒是从容的很,“媳妇儿,咱们一起下去吧。”
这人的礼仪天成,尤其是上官氏和映真再怎么装小官夫人,可她们身上的贵气是掩盖都掩盖不住。
于是她们只好在房里吃了,上官氏和映真都只带了几个丫头婆子出来,素日传菜的人都好几十个,如今却只要三菜一汤,映真倒是非常习惯,甚至还觉得非常舒服。
“爷,您尝尝这份粥,我方才只是让他盛了一点我尝尝,倒是真的特别好喝,用砂锅吊的,再配这个胡饼,脆脆的,里边的酱比我在宫里吃的还好吃。”
宫里的菜多是放了许久的,要不然就是温热的,不像外面的菜,别有一番意思。
李湛可不挑,一口气喝了三碗,还摸摸肚子,又拿胡饼吃,上官氏还怕她吃撑了,映真倒是不担心,还道:“娘,我们今日跟店家借厨房做些干粮吧,这之后不知道要走多久,才能遇到客栈或者是驿馆呢。”
干粮?上官氏这辈子都没准备过干粮,她打小就是长在京城,平日小厨房都不准进,做了太子妃之后,更是只管宫务,旁的一概不理会,即便是到了豫章郡,她们的生活也十分优渥,还从来没有自己动手做过什么。
她没有,映真却有,每次爹爹出远门,她都帮忙替爹准备干粮,要么说他爹爹最疼她,也是有理由的。
她们现在的身份是穷酸县令的家眷,不能再表现出以前的样子了。
借厨房倒是很好切,但是做什么饼,怎么做,她们全部都得照映真的来。
先让婆子们和好面,一个个围着炉子做烤饼,她则买了店里所有的酸菜和鸡蛋,酸菜切碎用小坛儿装好。
起初上官氏不明白为何儿媳妇要装这么多咸菜,后来才多亏有咸菜,才能饱肚子。
这是一条小道,官道都没有驰道,更别提什么客栈驿馆了,那简直是难遇的很。
在这样的情况下,还好有干粮就着酸菜吃,嘴巴里才有些味道。
……
且儿媳妇苏映真从来不喊苦也不喊累,累的时候,她就让儿子摘点野花野草过来,编一顶花环,跟戴皇冠似的,苦的时候自己那个儿子还喊累,人家却一点不累。
很快她们就到了丰州,李湛先提前告诉她们,“这里有一处宅子是以前人家赠给我的,是请我去念道给我的,不是我用身份得来的,这里有船舶司,还有我认得的一位道友,咱们住下之后,我带你们去看欧罗巴人。”
“厉害。”映真竖起大拇指。
看他这幅求表现的模样,就知道他希望大家多夸夸。
这个宅子不大,约莫是个三进的小宅院,归置的倒是整整齐齐的,看着也十分舒服,映真难得睡了一个安稳觉。
丰州临海,一大早映真还没来得及上妆,就被李湛拉到海边吃海蛎饼了,她头发只编成一个辫子垂在后面。
“真真,你看,外国人,外国人。”
映真见店老板一幅见怪不怪的样子,连忙拍了他的手一下,“别这样,看你大惊小怪的样子。”
明明见过那么大世面的人,还跟小孩子似的。
见真真大人嫌弃自己丢脸了,李湛连忙捂住嘴,“我就默默看看。”
映真见他向外看着,忙让店家包了几个海蛎饼,和他一起出去,李湛还准备拿海蛎饼吃,却见映真打了他的手一下。
“嘶,真疼,干嘛打我?”
“这是给娘吃的,你只管你自己,咱们昨儿才刚住进宅子里,生火的东西都没有,娘吃什么呀。”
李湛这才不好意思的没有偷吃了。
夫妻二人都被丰州口岸的场景惊呆了,这里的船密密麻麻,洋人们如梭入如织,有红头发的,金头发的,他们的眼睛有蓝眸的,跟波斯猫儿一样,有的还能流利的说起官话。
这些船一拉过来,各处商户都派人上前去,其中也有船舶司的人在此处,不远处有个人穿着大红色的长袍,提着衣摆跑了过来。
“觉明道长,怎么在这儿遇到您了?”
红袍人跑过来,惊呆了映真,这个男人也生的太过于好看了,男生女相,身材瘦削,若不细看,只怕会误以为是女子呢。
李湛也高兴:“是你呀沈睿,我正准备等会去找你呀,没想到竟然碰到你了。”说罢又跟映真介绍,“这位是吴兴沈氏的沈睿,他们家在前朝也是鼎甲世家,尤其是他祖上沈矜那一脉可是位极人臣呀。”
“你娶妻了?哟,你还俗了呀?”沈睿只对这事儿感兴趣。
李湛满嘴跑火车,“可不是,我还俗之后便去考取了功名,还娶了老婆,你呢?”
这个时候沈睿才看向映真,郑重行了一礼,便道:“沈某算不得什么吴兴沈氏,我先祖曾经说过科举兴世家废,我们家现下就我祖父是个七品小官,我爹和我都是混日子的,我家有三条船今日要回来,我爹让我在此处等着的。”
他又指给她们看,说哪几条是自家的船,力邀李湛去他家里玩。
李湛便道明日去他家拜访,沈睿便说了自家已经搬到新地方去了云云,寒暄了一会儿,沈睿那里忙的很,李湛便同映真先回去了。
路上李湛才讲沈睿的由来,“他曾经在豫章郡修道过,那时我没透露我的身份,他是靠我逃婚成功的,所以特意送了一张地契给我。”
映真好奇:“他为何要逃婚?是新娘子不好吗?还是他怎么样?”
李湛想了想,“女的什么都好,但是沈睿不喜欢,所以逃婚了呗。”
“所以你是喜欢我才愿意和我成婚的吗?”
她认真的看他,李湛拉着她的手道:“我是想对你好,才想和你成婚的。”
映真心里有些失落,但没表现在脸上。
好在回去之后,上官氏已经让人准备好了午膳,映真便和她说起今日见闻,上官氏遂笑:“你们年轻人是应该多看看才对。”
夫妻二人又提起沈睿,上官氏倒是有些激动,“沈睿?是沈覃的儿子吧。”
李湛看着她娘,脱口而出,“怎么?他是您相好的?”
上官氏忍不住动手用筷子打了一下儿子,“要你乱说。人家是有名的隐士,我只是庆幸你运道好,你父王当年为了寻他可是费尽千辛万苦,你是得来全不费工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