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明愈和莫茹交换了一个眼神,依然没有把事情告诉沈淑君,秘密之所以是秘密,就是不能对人说的。
“娘,现在他被撤职了吧。”莫茹还是挺高兴的。
沈淑君道:“撤了,也就是表面的,你们来的时候看到了吧,这莫家沟还是他说了算呢。”
周明愈点点头,“看到了,来的时候民兵在路口巡逻呢,进出的人都要盘问,搞得跟设关卡似的,进城都没这么严格。”
沈淑君又给他们讲了一些村里的新规定,比如不许虽然留亲戚住宿,不许随便请假不上工,不许随便走亲戚,不许……
这时候外面传来三嫚儿和小贫农的声音,问什么人好。
沈淑君就大声道:“妮儿啊,你小弟学习认不认真啊,他要是再不听话,你该管就管,不能惯着他。”
莫茹应了一声,扭头就看到一个黑黑壮壮的女人从后窗过去,那女人还狠狠地往里瞪了一眼。
似乎因为被发现了没法站着偷听,有些不满,哼了一声往东去了。
崔红红走了以后,也没有人再过来,沈淑君就当闲聊一样,把村里的事儿说给两人听。
虽然崔发忠被撤职有些人很高兴,不过莫树杰一家却没那么乐观,毕竟崔发厚没被撤职呢。现在不是庆祝的时候,甚至连一点幸灾乐祸的样子都不能露出来。
村里干部重新选举的时候,六队的生产队长崔宗德因为太过无能被勒令撤掉重选,很多人都推选莫树杰,不过莫树杰拒绝了。
他觉得这不过是崔发忠的试探而已,更何况他并不想当村干部,更不想引起崔发忠的怀疑。
莫树杰不想当队长,别人没有那个本事,后来在崔发忠的推动下,六队队长换成莫应龙。
他就是要膈应莫家,要让这个莫家的叛徒当他们的队长。
莫应龙也没让他失望,对六队社员的控制更加严密,甚至还派人在莫家沟路口巡逻,发现任何可疑的人物都要跟崔发忠汇报,任何人出入莫家沟都要报备登记。
这样一来,崔发忠也没有什么怀疑的,虽然暂时不当大队书记,但是他依然把控着莫家沟的生产和生活,他的地位无人撼动。
周明愈听了沈淑君的消息以后分析,估计崔发忠自诩一直派人监视着莫家,虽然食堂地窖的粮食被搜粮小分队搜出来,他也没有怀疑莫家。
毕竟食堂下面的地窖不是秘密地窖,只是一个存粮的大仓库,莫家沟很多人都知道。
主要是其他几个秘密地窖的粮食还在那里,并没有被查到呢,他就不会怀疑莫家。
两人觉得莫家不会有危险,反正他们常回来看着点,也不怕崔发忠搞什么小动作。
在娘家待了俩小时,也没留下吃饭,两人就回先锋大队。
路上两人还聊起搜粮队的事儿,莫家沟的粮食之所以会被查,当然和他们有关系。
得知搜粮队的消息以后两人商量写了好几封匿名信,分别送去公社和县委办公室。
投匿名信他们有经验,那字体必须查不到他们身上。
公社的匿名信周明愈去投的,县委的是邱磊找人帮忙的,直接插在高瑞阳吉普车上窗上的。
但其实也不全是他的功劳,举报莫家沟的并不止他一个,高瑞阳办公室还接到了两个举报电话,接到了好几封举报信。
高瑞阳感觉事态严重,所以亲自安排了搜粮小分队去同时突击被举报的几个大队,看看能不能搜出粮食来。
这几个大队的书记和大队长都是有点背后靠山的,所以他还特意向自己的上级以及老书记请示过。
老书记的意思,当官不为民做主,不如回家卖红薯,再说了,现在局势变换,有些人也是要倒霉的,不需要三十年就会风水轮流转的。
所以高瑞阳才果断安排了小分队去搜粮,正因为这一次的小分队行动,才彻底刹住了高进县的搜粮行为,下面公社、大队没有再做太出格的事情。
各生产队、大队都纷纷感激县政府的明智,他们真的没有私藏什么粮食,今年收成不好,食堂都要办不下去,社员们吃的都是粗粮加庄稼杆儿的混合物了。
不过其他县却没有高进县这样幸运,因为上面一级级要求彻查大丰收的粮食去了哪里,每个公社、大队、生产队都要查遍,查不出来就用断粮来逼迫,查不出来就扣押生产队干部,必须要交代私分的数量,如果不交代不许回家不许吃饭。
有人抵抗不住就招了,说自己队多少多少粮食,结果搜粮队跟着去找,却又找不到粮食,才知道他们为了回家都胡编乱造,觉得没什么严重的,政府不可能处置他们。
他们一不偷二不抢,就是老老实实种庄稼,这去年炼钢今年闹灾,收不到粮食,他们还可怜呢,能怪他们吗?
过了些日子,先锋大队的地瓜也全部收完。
今年的麦茬地瓜是二队领着种的,一起浇地,莫茹都抓虫子,所以又是一个大丰收。
麦茬地瓜不适合晒地瓜干,都是囤着慢慢吃的,可生产队大仓库放不下,又不允许“私分”——哪怕像去年那样让先进社员帮忙囤着也不行,都有私分的嫌疑。
周诚志又用去年莫茹提供的摔红薯砖的办法,带领着社员们把红薯煮熟摔成红薯砖,然后慢慢地冻干储藏,这样可以几年不坏。
去年的红薯砖今年还有呢!
收完庄稼以后,棉花也都衰败,今年棉花也算丰收,每个社员分了一到四斤籽棉,其中有一半是不合格棉站不要的。
莫茹作为棉花劳模自然不一般,二队奖励她五十斤籽棉,一队奖励四十斤,三队四队一共奖励七十斤。
其他人眼红也没的眼红,因为如果没有她,社员们一家能分到半斤就不错了,今年一个人至少分了一斤呢。
而且这是奖励棉花劳模的,跟私分没有任何关系,所以也不怕有人做文章。
于是村里光明正大地响起了轧棉花、弹棉花的声音。
……
同时,先锋大队的四个大队一起,在队屋里开始结算工分、收入等等。
噼里啪啦几天算盘之后,算出了总收入和工分总数以及工分值。
二队是周明阅带着王路、陈秀芳、柳秀娥等六个社员一起忙活,当刚算出工分值的时候周明阅眼花了一下子,吓得差点没把算盘砸在地上。
他稳住心神,定睛一瞧,又扒拉了一会儿,还是一块三毛三分五!
他感觉心跳加速、血流加快,有些头昏眼花的,赶紧喝口里山楂梨树叶子水压压惊,用袖子擦擦汗,然后再看。
是真的!
我的妈呀!
一块三毛三分五,说出去谁也不会信的!
这还是被另外三队给平衡了一些去,要是单独算二队的,他又噼里啪啦打了一通,单算二队的两块五毛还高高的!
他再看看总结出来的账本,今年的收入有几块,卖购粮,卖余粮,卖棉花,卖鸡蛋、卖猪、卖鸡、卖蘑菇、卖手纸……
今年结果工分值的时候,周明愈悄悄建议周诚志让用全队的人数一起算,而不是单独算,免得工分值太高,容易惹人眼红。
毕竟现在是非常时期,困难时期,很多大队别说分钱,饭都吃不起呢。
原本他觉得还和去年一样就挺好,谁知道就算被那两个队拖后腿,可工分值还是蹭蹭往上涨!
算出来以后,周明阅没声张,而是先去找周诚志汇报。
周诚志一听全大队算都有一块三毛三分五,吓得眼珠子都瞪起来。
“真的假的,没算错吧?”
周明阅把账本给他,“队长你看啊,我是老算盘了,还能扒拉错?吃饭吃错了地方,扒拉算盘都不待错的。”
周诚志瞅了一眼,随即扔给他,“知道我不识字还让我看,存心挤兑我呢。”
周明阅哈哈笑起来,“队长,我也不敢相信,心脏病都要犯了。”
周诚志呸了他一声,“一个泥腿子少学那些干部病。”
在他们看来,心脏病是干部得的,都是贾存放闹的。
周诚志让人去喊周明愈和莫茹过来,这事儿老头子智囊团不行,得靠劳模出主意。
很快莫茹和周明愈过来,听周诚志一说,两人也很高兴。
不过高兴归高兴,还是要低调。
周明愈道:“队长,咱们还是少报点吧,就和去年一样好了。”
现在外面大队都饿肚子呢,他们还那么高的工分值,还能分钱,难免让人眼红,到时候都来借粮食借钱打秋风,他们借还是不借?
要是借,一个大队救不了那么多大队。
要是不借,一**上门也烦人,还伤和气。
周诚志不懂这个,问周明阅:“你会不?”
周明阅笑道:“别的大队两毛能做成五毛,我难道就不能?做少可比做多简单。”
他指了几样,那意思就是这种没有那么多账底可查的就可以少一点,比如说鸡蛋、鸡、猪,要是自己队里吃的,就得扣掉,既然没卖钱那就是花了钱,这样有点玩文字游戏,但是说不出什么。
其实本来消耗这块就没算做收入,但是现在要从收入里扣掉。
周明阅的意思,就把有很明确的账底可查的粮管所、棉站的都记上去,但是供销社那里的就可以有出入。
这么把账目一弄,就没有那么扎眼。
周诚志前阵子也没少去公社开会,知道一些外面的情况,按照他的经验来估摸,今年的工分值比去年还少。
比如说去年五毛的今年能有四毛是好的,去年两毛的今年可能就几分钱!
所以他们保持去年的工分值都有些太打眼呢。
二队一块一,一队八毛九分,三队四队五毛四左右。
这自然是整个大队拉平的结果,造纸厂从一队、三队、四队也招募一些帮工,这样就能给他们队分红。同时养鸡场还有他们的鸡,莫茹帮忙喂着,鸡蛋和二队的一样多,这样也能给他们分红。棉花也由莫茹帮忙拿虫子、安排人拾棉花,也能提高他们收入。
二队的干部还得压抑着点别太高兴,另外三个队可真是高兴坏了,这样的年景,他们的工分值居然还蹭蹭涨,这可真是了不起的创举啊。
这意味着他们值钱了,可以分钱了!以后娶媳妇嫁闺女都能昂首挺胸的!
周明贵、周玉贵、陈福海几个队长,高兴得拉着周诚志好一个感谢。
虽然陈福海以前一直围着张根发赚,想办法讨好张根发,可他觉得自己还是有底限的,还是有荣誉感的,还是想要自己队好起来的。
谁愿意整天给人家垫底破罐子破摔啊,要是能做人上人,谁愿意做烂泥巴啊!
“多亏了劳模,你们可得有良心啊,别刚自己呲着呀瞎乐呵!”周诚志如今和张翠花是一个想法,时刻不忘夸劳模。
“谁要是背后说劳模,谁要是眼红嫉妒,可得摸摸自己良心!”
“没的没的,现在大家都无比感激劳模呢!”陈福海笑哈哈的,有也不能说有啊,反正没到劳模跟前来蹦跶就当没有。哈哈。
……
过了几天大队干部去公社参加年终总结和新年农业安排大会,会上各大队、生产队长发言,汇报自己队这一年的成绩。
周诚志是先进生产队,自然要让他先发言。
他已经做好了准备,先感谢政府、县委领导、公社领导、社员们,然后表一下决心,再汇报自己队的工分值。
“我们队今年和去年差不多,是一块一毛钱!”周明阅为了算账方便,建议凑了个整数呢,没再说几分。
周诚志汇报完以后,发现下面很多干部的脸色很奇怪,就觉得难道自己报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