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十九世纪左轮手枪面世,这种气密性上的缺陷依然无法解决。左轮射手若是不小心把手放在弹仓与枪管的缝隙间,漏气能把手指直接切成两段!
再后来,德国人西门子为了解决后装炮的漏气问题,努力研制各种炮闩,却无一成功。最后一次实验,他把自己的耳朵给炸聋了,无奈只得放弃,转而研究电气方面,最后成立了西门子公司。
——当然这些前世八卦只在苏晏脑中一闪而过。他谨慎地与盖板处保持距离,凭借着前世常年混迹cs野战俱乐部磨炼出的手感,借助铳管前端的准星与照门,在短暂地屏息瞄准后,将子铳中的弹药果断地发射出去。
砰然巨响,火舌喷吐,火药味浓烈刺鼻。
更难以忍受的是,六尺铳身、五斤重量,后坐力险些把他的手腕给震脱臼了!
苏晏失手将火铳摔在了地上,捂着剧痛的腕骨嗷的一声叫。
这一声痛呼,硬把已经掠出去的豫王又拽了回来。豫王猛然转身,十分紧张地问:“没把自己给炸了罢?跟你说了别动、别动!”
疼痛感渐退,苏晏强笑着,朝他挑了挑眉:“射中了。”
豫王惊诧地转头望去,只见一袭红袍在屋脊上翻滚,最后从屋檐处摔落下来。
豫王:“……”
豫王:“端午节时你连箭都射不清楚,这才过多久,会用火铳了?我怎么觉得这是瞎猫碰上死耗子。”
苏晏:“呵呵。”
这声“呵呵”含义丰富,但豫王没空辨识,纵身掠到营主身边去探看动静。
营主还活着,火药和弹丸把他的后腰打成了一盘筛子。虽然对内力深厚的武功高手而言,这并非致命伤,但受损的腰椎已经使他丧失了施展轻功脱身的机会。
他痛苦又不甘地匍匐着,犹自去够掉落一旁的断魂钩。
豫王一脚踩在他血肉模糊的后腰上,冷笑道:“穷途末路的困兽,还不束手就擒?”
营主自知逃脱无望,面具下的声音如夜枭般凄厉又沙哑:“除了一堆臭肉,尔等什么也休想得到!”
豫王以为他要服毒,忙伸手扣住他的咽喉,准备将入喉的异物挤压出来。
谁料营主趁机一巴掌覆在脸上,真气喷吐之下,连面具带脸骨被自己捏个粉碎!
接连不断的骨碎声令人毛骨悚然,豫王当即卸了他的双手关节,但仍来不及阻止,眼看着碎裂的青铜与血肉、骨头乃至脑浆混成一处,整张脸已不成形状。
从后方赶上来的苏晏见此一幕,抽了口凉气。
豫王起身,用自身挡住营主仍在抽搐的濒死之躯,沉声道:“他活不得了。”
苏晏喉中梗着涩重的一团浊气,好容易才吐出去,脸色有些阴郁:“故意毁了自己的脸,让我们查不出身份。看来这七杀营主也是个死士,只不知他效忠的对象是鹤先生,还是其他什么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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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此刻,鹤先生坐在一辆普普通通的马车上,即将离开京城。
一名女教徒在旁陪侍,用清水给他擦洗手脸。
“教主,”女教徒忍不住问,“我们不等连营主了么?”
鹤先生缓缓睁眼,神情平淡:“我之前告诉过他有接应者,但他不信。他若是肯信我,与我同去密室、同上囚车,这会儿就能坐在离京的车上了。”
“那么营主现下如何,可要我等回去支援?”女教徒柔声问。
鹤先生微笑:“良言难劝该死的鬼,他自寻死路,与我何干?再说,他不过是一枚被派来与我合作、同时也监视我的棋子。一子之存亡,无足轻重,我猜用不了多久,那人又会再派出一枚棋子来与我接头。我只希望下一个能比他好相处。”
女教徒不明所以地点头:“教主英明,我等唯教主法旨是从。”
鹤先生挑起车帘,望着越来越近的城门。城门下,两名守夜的兵卒正等待着为他们狂热的信仰奉献一切。
“我终究还是败了,败在了一个初出茅庐的少年身上。”鹤先生轻叹,“如今京城已无我教容身之处,但好在天大地大,以这万里江山为棋盘、各股势力为星位的棋局,远远未到收官的时候。
“苏晏,下一回合,我们再论输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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吩咐侍卫收拾营主的尸体,二人走到闻不到血腥味的廊下,豫王伸臂揽住苏晏,往自己胸口一贴,低头用微微冒出胡茬的下颌蹭他的脸。
不等苏晏反应过来,出言抗议,豫王又很快松开手臂,拍了拍他的后背:“不必太过失望。虽然七杀营主死了,但鹤先生被我们抓住,人证物证俱全,该伏法的一个都跑不了。”
苏晏点点头:“带上营主的尸体,一同去北镇抚司汇合。先看看能不能从鹤先生口中套出些什么,再进宫向皇爷禀报。”
豫王道:“还有,留一部分腾骧卫在两个侯府,封锁卫家,以免咸安侯等人狗急跳墙去朝堂上乱吠,或者去慈宁宫打扰我母后。这颗毒瘤,再怎么与皇家沾亲带故,也该到割除的时候了,母后那边若是想不通,我与她说去。”
苏晏目带感激地看了他一眼:“有劳王爷了。”
豫王注视他:“所以你还是不肯叫我一声‘槿城’?”
苏晏被这道火热目光看得有点局促,移开眼神,声音也不自觉地小了:“亲王名讳,下官不便直呼。”
豫王再度逼近,几乎将他圈在廊柱与自己的胸膛之间,低沉华丽的嗓音就在耳畔响起:“本王不在乎讳不讳的,就想听你叫一声‘槿城’。来,叫一声,就一声。”
苏晏心跳加快,说不出是紧张、慌乱还是其他什么更复杂的情绪,搅得他呼吸困难。他张了张嘴,欲言又止,最后尴尬地说:“我叫不出口。”
豫王眸色更深,玄衣包裹下的高大身材倾覆过来,给人一种无法逃脱的压迫感。这压迫感既带有雄性的侵略性,又是主导、包容而充满蛊惑的,让苏晏觉得有些头晕。
“真的……不合适……”他打起了磕巴,后背顶在冷硬的廊柱上,直恨不得把全身都镶进去。
豫王朝他的睫毛微微吹气:“不肯叫‘槿城’,那就叫我‘阿苁’。”
“阿葱?”苏晏像过电似的遍体酥麻,恍惚又回到被淫兽费洛蒙控制的恐惧中,想挣扎却又手脚酸软,只能勉强保持理智,警告自己不能中了对方的邪。
“是我的乳名。除我幼年时的父皇与母后,再没有人叫过了,如今我想从你嘴里说出来。”
这可太羞耻了,别说阿葱,阿姜、阿蒜我也不叫。苏晏拼命摇头,耳根不由自主地烧烫起来。他徒劳地推着对方岿然不动的身躯:“王爷快放手,那么多人看着……你不要脸,我还要。”
豫王说:“乖,叫一声,我就放你走。”
比起不伦不类的“阿葱”,“槿城”也就没那么难以接受了,苏晏无奈地低声叫道:“槿……城。”
豫王轻笑,仿佛愉悦至极,回道:“乖乖。剖了我心肝也挖不走的骨中骨,肉中肉。”
苏晏窘得两臂起了鸡皮疙瘩,用力挣扎:“说的什么下流话,还不快放手!”
豫王便放了手,摆出一副说正事的脸孔:“他们差不多收拾停当了,我们这便出发,赶在明日早朝前,把这事钉死。”
苏晏脸颊热意未散,低头整理衣袖以作掩饰,嘴里道:“我骑我的马,你坐你的车,莫挨老子。”
豫王笑道:“我不坐车,也骑马。我们并辔而行,好不好?”
说话间,一个人影急匆匆赶来,隔着两三丈远就高声叫:“苏大人!豫王殿下!”
苏晏转头,见是高朔,招手示意他过来:“你身上还有伤,怎不回去休息。有什么事?”
高朔脸色阴沉:“押送囚车的锦衣卫出事了,囚车里的犯人被劫!”
苏晏惊道:“鹤先生逃了?七郎如何,有没有事?”
高朔道:“沈大人无事,他带着前队开路,都快到北镇抚司了,见石千户他们迟迟不见踪影,便带队折返回去找。最后在一条小巷里找到,所有锦衣卫统统被药倒,包括领队的石千户,泼了冷水才醒过来。”
苏晏问:“石千户怎么说?”
“说只闻到一股暗香。因为两侧围墙内俱是花树,便没太在意,不知不觉就晕了。”
“囚车呢?什么样子?”
“铁锁上有很多锐器砍过的痕迹,可见劫囚车的人为数不少,沈大人猜测是真空教余孽来营救他们教主,当即下令贼人未落网之前不开城门,以防钦犯出逃。”
“要封城大索吗?”
高朔摇头:“城门守军属于五城兵马司治下,隶属兵部。没有圣旨,只锦衣卫这边传令过去,他们未必肯听。就算听了,再到执行,中间又有一段时间,到那时黄花菜都凉了。”
苏晏皱眉,边思忖边道:“真空教长年隐身暗处,教徒众多,难以一网打击,会来劫囚车也不算太意外。但他们会赶来得这么及时,想必鹤先生之前已经做了布置……此人可真是,走一步算三步,不好对付啊!一旦逃出京城,天高海阔,再想抓他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高朔默默点头。
豫王拍了拍苏晏的肩膀,说道:“手下败将,何惮之有?通缉令下发各州县,再抓一次就是了,不必太过烦恼。”
苏晏叹道:“我担心的是七郎。犯人毕竟是在锦衣卫押解时逃脱,他这个主官怕是免不了要担责。”
豫王心里恨不得沈柒被罚被贬,最好去岭南瘴蛮之地喂蚊子,这辈子都别回来了,面上却一派公正地道:“他抓捕有功,失职有过,功过相抵。按我皇兄的性子,顶多训诫几句,不赏不罚罢了。”
苏晏微松口气,问高朔:“七郎在哪里?我先与他碰个头再进宫。皇爷怕是又一夜未眠,等着我去复命呢。”
高朔道:“沈大人去和兵马司交涉,还未回来。不过留言说了,让苏大人自行其事,不必等他。”
苏晏点头:“按惯例,城门明早晨钟敲响时才会开。我试着向皇爷讨一份旨意,看能不能赶在开城门前,下令封城。”
他想了想,又苦笑着补充了一句:“不过,我觉得可能性不大。大索扰民,如海中捞粟,未必能捞得着;且城内外流通涉及万户生计,就算真封城,也封不了多久。”
豫王道:“清河所虑颇有道理,也许不等明早开城门,那鸟先生就已经跑了。试想一个走一步、算三步的人,又怎么会被城门拦住。”
苏晏想来想去没辙,干脆先搁在一旁,说:“我这便进宫,先把卫家告倒再说。鹤先生与七杀营主都是从侯府里搜出来的,人还藏在家主专用的密室里,他们再怎么狡辩,也难逃干系。更何况,卫贵妃——”
他蓦然收住嘴,不说了。
豫王颔首:“我与你一同进宫。”
第245章 臣就配个钥匙
苏晏远远就看见养心殿内通明的灯火,果然是彻夜未熄。
他上了台阶,见蓝喜背对着殿门站在屋檐下,似乎正暗自琢磨着什么,手上拂尘不安地甩来甩去。
他叫了两声“蓝公公”,对方才反应过来,脸上挂出习惯性的笑:“世侄来得正好,皇爷之前吩咐了,今夜若你来复命的话,不用通传可以直接进去。”
苏晏跟蓝喜的关系一直都有些微妙:
香火情嘛有一点,但也仅有那么一点,所谓“世叔”“世侄”,更多是出于必要时拉近距离用的套路。
不对盘嘛也有那么一些,因为苏晏很清晰地认识到,这个大太监就是个利己主义者,别说为了讨好皇帝非要把他弄上龙床,哪怕有时帮他一手,也完全是为了自家利益的考量。
这份塑料叔侄情,双方都心中有数,故而能用则用。没到真正利益冲突的时候,谁也不会率先撕破脸皮。
伸手不打笑脸人,苏晏也笑眯眯地道:“有劳世叔了。不知小爷可还在殿内?”
蓝喜道:“小爷刚回的东宫。”
苏晏问:“这都过了两个时辰了,小爷才走?父子俩有这么多话聊?”
“咳,那儿啊,连十句话都没说上,也不让离开,就给拘着。”蓝喜叹口气,“刚刚小爷走的时候,脸都是黑的。咱家送他出了殿门,就站在这儿琢磨,究竟是个什么情况。”
也许是担心太子年少冲动,怕他也赶去卫家凑热闹,既弄险也不利于形势吧,苏晏如此猜测。
他朝蓝喜拱拱手:“那小侄便入内复命了。”
蓝喜半开玩笑道:“那咱家就不入内讨嫌了,反正也是要被撵出来的。”
苏晏怀疑这厮在调侃他和皇帝关系暧昧,只当没听懂,神情自若地走进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