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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 及时雨

天气渐渐回暖,知州府西花园里遍地开满了迎春花。

白蒿从门外取了食盒,瞧着两旁的黄黄绿绿的热闹,心头一时高兴便一路跳进小院子、迫不及待地让白芷去看,白芷笑道:“公主快醒了,我等午后去看也是一样的。”

白蒿道:“公主最近睡得多,脸色比刚回来时好了许多呢。你可别叫她,我把这点心粥菜拿到里头温着,等公主睡饱了再用。”

白芷笑她唠叨,低头继续替百花梳着斗篷上的风毛。

百花这一觉睡到日头高照,只觉得周身的每一块骨头都舒展着,真真是说不出的畅快。

正房的小花窗冲着西花园的池塘,推开来便是扑面的花草清香,百花前前后后累了小半年,此时理顺了战后事务,才得好好懒散两天,难得赖在床上不想起来。

珊瑚推门进来的时候瞧见纱帐边的小花窗被推开了,轻声笑道:“公主怎么改了性子,睡起回笼觉来了?”

百花闻声起来撩了帐子,笑道:“昨晚好睡得很,我这一觉才醒就这个时辰了,哪能再睡呢?”

珊瑚开门叫白芷二人替百花更衣,故意逗她:“公主倒是好睡了,有人替您忙了一整夜呢。”

百花理了理衣襟,果然好奇道:“这话是怎么说?”

珊瑚见白蒿已在小桌上摆了早膳,卖个关子道:“公主先用些蜜粥点心,一会儿让他亲自跟您说来。”

刺史夫人刘氏本就感念百花对刘偲的再造之恩,此番经延州一战、又得了刘学林的叮嘱让她好好照顾公主,因而对她的事更是千百倍地上心;甫一打听到百花好用花蜜煮粥喝,便想方设法地弄到了槐花蜜,又费心做了几样安亲王府的菜式。

百花端起白瓷的小碗尝了一勺,叹道:“忽地又吃上这些粥点,竟然有些想家了。”

白芷在一旁收拾着床铺,心疼道:“是公主在军中受苦了,还好往后都不必再去了。”

百花听了只轻轻拨弄着勺子,笑着不答她。

这头刚喝罢一碗粥,珊瑚便领着索迪尔进来了。

索迪尔跪拜请了安、说起晨间的事来:“四更末了,属下在西花园门上守着,听见门上叩了三声,便开门去看,不料门外却是被五花大绑着的一名小卒,那敲门的人已不见了。”

百花好奇道:“是哪里的小卒?”

索迪尔道:“那小卒是被打晕了送来的,周身没有一件可明身份的物什,只搜出来这个。”说罢双手奉了沉甸甸的一只钱袋上来。

百花接过来松了绳子瞧上一眼、复而递还给珊瑚,问道:“一名小卒,哪有这样多的银子?”

“属下也觉得蹊跷,就去城内各衙门走了一圈。果真寻访到兵马处衙门点卯时少了三名厢兵,一名称作巴勒,样貌形容都和此人相同,据说,平日里最爱在军中说咸扯淡。”

珊瑚从钱袋中翻出一张纸条,瞧见上头工工整整写着一个“吴”字,便递过去给百花看。

百花接了纸条过来,又听得索迪尔说另两名厢兵是延州的俘虏,心下便有了数,只叮嘱索迪尔好生看管巴勒,别另生事端。

索迪尔得了令下去,珊瑚忍不住乐道:“这是哪来的及时雨啊,一出手就把吴昊的舌头割了。”

百花心里五味杂陈的,叹道:“哪是什么及时雨,不过是想从我这换两个人罢了。”

“即便如此,这狄指使也太大方了些。”珊瑚忍不住地感叹。

百花沉思片刻道:“一会儿盘问完了就让索迪尔寻个由头将他送回去,别走漏了风声惹人怀疑,另外两人就不必再追查了。”

珊瑚疑惑道:“公主不处置这人么?”

百花摇头道:“处置了他,吴昊自会另去找别人,与其如此,倒不如反将一军。让索迪尔去将他手底下的人都摸清楚了,看看都是什么来头。”

...

却说狄青一行走出百余里,又找了处人家添了匹马才加速往回赶。

到了夜里进到路况不好的地界,几人都按了辔缓行,张衷拍马赶了两步、追上狄青比肩而行,低声笑道:“大哥,你早上怎么没和毛谷他们一道出来?”

狄青见他一脸不怀好意的神色、挑眉笑道:“无可奉告。”

张衷撇嘴讥笑道:“是了,大哥在宥州城里还有朋友,自然有别的事耽搁,不像我们…”

话音未落,却听得身后孙富凑了过来搭话道:“狄指使和西夏的百花公主真认得啊?”

张衷得了捧哏的,嘿嘿笑道:“无风不起浪嘛....”

狄青懒得听他们闲话,想着越解释他们越来劲,索性拍马往前去赶李宜了。

杨景和跟在后头有一句没一句地听着,不由得想起昨儿夜里在马场的事情,联系起去年夏天的事情,心下便猜中了七八分。

说闲话的几人讨了没趣,渐渐散开了各自悠悠地慢行,杨景和驱马到张衷身边、将昨儿夜里的事说了个大概,又道:“他多半是被那位公主的事耽搁了——看起来,他还挺关心那位公主的?”

张衷一听便是满心的得意洋洋,笑道:“我大哥是关心她,可是她更关心我大哥呢。”

杨景和听了鄙夷道:“说得跟你大哥多让人稀罕似的。”

“你别不信,上次咱们在虎狼山那....算了,我大哥不让我说。”张衷忙道,“反正啊,杨统制您可得珍惜我大哥,这样好的人,打着灯笼都找不到第二个了。”

杨景和懒得搭理他,只抬头望着远方的星星出神。

西夏的星空和大宋好像也没有什么分别,西夏和大宋之间的距离好像也没有那么远。

...

刘平的冤屈尚未昭雪,孙富孙兴二人仍算作是逃兵,只得暂时关押在延州军中的大牢里。

范雍虽有了调令,却仍代知延州,闻讯当即提审了二人,待到将证词证物处置妥当,外头已是更深露重了。

他拟罢表文搁了笔,又小心翼翼地拿起公文折子,待到上面的余墨干透了才合上,递给狄青道:“往河中府送信一事得派个稳妥的人去,千万不能漏了风声。”

狄青见他忧心忡忡,出言宽慰道:“我已叮嘱了李宜沿途换马加急,往河中府去也不过两天的路程,大人不必担忧。”

“黄德和同党甚多,河中府更是虎狼之地;这公文攸关国本,只怕要你亲自走一趟才稳当。”范雍仍是忧心。

狄青思索片刻方道:“也好,我回去和杨统制交接军中事务,今天夜里出城。”

范雍起身到他跟前、拍了拍他的肩、道:“此去一路艰险,务必万分小心。”

午后休整时,狄青便同张衷二人商议起这事:“入了夜咱们扮作商贾先后出城,李宜往保安军去,只说是替范大人给钤辖捎话;张衷走大道往河中府去,走出两三个时辰便折头回来。我就先往晋州走上个把时辰、再掉头往河中府去。”

张衷咧嘴道:“不至于吧?去个河中府还这么大阵仗。”

李宜道:“你要知道,这公文折子一递上去,黄德和就是欺君的大罪、是要杀头的;咱们单枪匹马地往河中府去,换作是你,你肯不肯放过?”

张衷闻言脸色变了几分,木然地点了点头,总算上了几分心。

狄青忍不住叮嘱道:“你们出了城后千万小心,尽量往官道上走、最好找个夜行的商队跟着。”

李宜点头道:“我们到底是个幌子,大哥自己多加小心、不必替我们担忧。”

狄青闻言叹道:“本不该累得你们陪我犯险,只是.......”

“大哥你说什么呢,咱们是拜了把子的兄弟,还说什么连不连累的。”张衷一听他这语气就头疼,忙打断道,“二哥说的对,我们都是幌子,就算被抓了,身上搜不出信物、我们再咬死了自己不知情,他们还有那功夫对付我们么?”

狄青点头道:“你向来机灵,若能替我引开河中府来的人,咱们便多了几分胜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