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中场休息便结束了。朱红玉和杜午被金元景请入屋中,而金元景跟着朱红玉坐在一处。
这个举动令朱红玉觉得有些过分亲昵,朱红玉倒有些不舒服起来。
金元景看到了朱红玉的不适,忙问道:“对不起,是不是不应该和姑娘同坐?”
朱红玉连连摆手,她可不是那种极度保守的古代人。像金元景这样皮相姣好的人坐在身旁,简直是可遇而不可求的梦想,她到底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朱红玉连忙摆手否认道:“没有,我只是奇怪,金道长应该与那些讨论的宫观同坐,为何要过来和我们这些闲杂人员聊天?”
金元景含蓄一笑,将侍者端来的茶水捧在手中,看着朱红玉的神情与看着他人的神情截然不同。
“姑娘怕是不知道,武当山辩驳属于是四宫之间的对决。他们在辩论之后会形成自己宫观的一封文书,这封文书由我来我判卷。这文书中可以批判榔梅祠,也可以辱骂朝廷,甚至说皇帝是个昏君。”
朱红玉听懂了游戏规则,这清谈繁琐是繁琐,但是极度崇尚自由。
就算是榔梅祠也不能插手四宫对万事万物的评判,每个参与清谈的人手中的权利都无限大。
别说,还真是一个令人别开生面的活动,也许整个武当山,只有在这一刻是自由的。
朱红玉看着金元景,有一种令人不安的感觉,她知道他那热切的眼神中隐藏着想要和他们的车队一起离开的热切,也敏锐的察觉到金元景称呼她的词语从“施主”变成了“姑娘”。
“对了,金道长刚才在来的路上说要去崆峒山,有没有什么初步的安排呢?我们怕是明天看完金顶就要离开武当山了。”
“我想和你们一起走,不知道方便吗?”
金元景再一次重申自己想要和朱红玉一起走的打算,而朱红玉亦有自己的顾虑。
“方便当然方便,只是道长为何要如此仓促的离开?”
“并不是仓促离开。在榔梅祠提出今年清谈大会的论题开始,从榔梅祠选出来由我主持这次的清谈大会开始,我就很清楚自己要马上离开了。”
金元景的语气很缓,但对一切看得都很透彻。
朱红玉是个聪明人,很快从金元景的话语中听出了别的意思来。
“怎么,道长的意思是……还有人算计?”
朱红玉问出这句话,金元景环视了一下四周的朝天宫的人,表情很是警惕。
“朝天宫的,这里你们不用伺候了,都下去吧。”
只见站在四周的朝天宫人排成一队离开了屋舍,不忘将房门关闭,当然杜午有点尴尬的站了起来。
他看着金元景很是尊敬,问朱红玉道:“小姐,您和道长聊着,我也出去。”
“不用。”
朱红玉一句话拦住了杜午,而后站了起来,走到杜午身旁。
“金道长,这是我们车队的带路人,为人很是忠厚老实,既然你要跟我们走,不妨我们三个人一起聊一聊武当山上的事,也让带头的有个把握,不至于落入险境。”
朱红玉的话语很是切中要害,金元景立马同意了朱红玉的主张。
是的,他现在心里隐藏着太多秘密,有一些甚至会给朱红玉带来危险。他一个修道之人决不能因为自己的利益而枉顾无辜善良之辈的安全。
说说,其实也没有什么。
“当然无妨,其实这些事我憋在心里好久了。你们多一个人听我就越开心。”
朱红玉“嗯”了一声儿,而后坐回原位上,等着金元景说说这武当山的内幕消息。
金元景再次环视了一下四周,叹了口气。
“简单介绍一下,我唤做金元景,是榔梅祠前任主持的关门弟子。我师父收下我之后;两年便羽化了,从那之后,我的噩梦就开始了……榔梅祠在武当山是一个拥有绝对权力的宫观,它主管武当山九宫,同时也为朝廷选配人才。所以一直为人所忌惮。因为忌惮生出不满,因为不满生出搞垮榔梅祠的手段来。这次,榔梅祠借刀杀人,借我的刀杀的是别宫的威风。可是这之后武当也是留我不得。”
说完,金元景环视了一周自己所坐的地方,这里的一切对他熟悉而陌生。
光影透过窗棂照射在雕花的木椅子上,这一刻的静谧的确美好,对金元景来说这一切很快就和他没有什么关系了。
朱红玉从凳子上站了起来,屋内沉闷的气氛压得她喘不过来。很快她推开窗户将空气透入屋内,一下子很是凉快。
“姑娘……说了这么多还没有请教您的闺名,十分唐突。”
金元景忙随着朱红玉站了起来,行为动作很是不自然,朱红玉看到金元景这个样子险些笑出声来。
这一表情让金元景更是紧张了。
“我……我是不是说错什么了?”
朱红玉赶紧摆手,道:“没有,您没有说错什么!来武当山玩之前我以为武当是何等名山洞府,但如今看来竟然也是蝇营狗苟之流。觉得讽刺是一方面,我也为能认识您感觉到幸运。”
金元景听到朱红玉对他的称赞很是羞愧。
“这……您谬赞了。”
“对了。”朱红玉走近金元景,眼神中潋滟秋波,并含着温柔说道,“我唤做朱红玉,与我关系好的人称呼我为‘红玉’。”
红玉。
金元景随即将这个名字回复了无数次,眼中都是温柔。
这个世界真有意思,当他觉得糟糕透了的时候非要让他看到希望,让他觉得这并不是地狱,生活还会变好。
不知道这一次,朱红玉能否让他真正的走出地狱,尚不得而知啊。
晚上,三个人去斋堂一起吃了饭。
杜午虽说跟在杜岳萧身旁多年,也沾染了一些书生气,多多少少认识字,粗通文墨。但对玄学经典,经史子集完全没有修习。
金元景确定要和他们一起离开武当山之后,杜午便拉着金元景扯东扯西,问一些或是幼稚或是深奥的东西,三个人一下子忘记了还有四个宫观的人在针锋相对的“清谈”。
吃完斋饭,三个人又一起在朝天宫的太极广场上散步,三个人的脚印踱便广场,从太极阴鱼走到阳鱼,金元景说了无数个故事。
曾有那么一瞬,在夕阳之下,朱红玉看着金元景的面庞想到了润夜。
但这次朱红玉很快把润夜的面庞赶走了,他的存在开始不必要起来。
这一刻,没有张玉、没有紫袍道士、没有三官庙、没有朝廷敕封。
金元景把两个人当成初入庙门的师弟,倾心交谈,说一切自己所知道的事情。
秋风如此和煦,时光如同白驹过隙。很快月上星幕。
三个人中只有金元景停下了脚步,唤道:“红玉、杜午,你们看时间到了,贫道要去收卷子了,之后便是密坛。”
这是朱红玉今天第二次听到“密坛”了。
她讨巧的问道:“我应该做些什么?回去还是……”
“此次离开武当你怕是再也不知道什么是密坛了,跟我走吧。”
朱红玉随在金元景的身后朝着四宫观讨论的殿堂走去,杜午识趣的回了屋,等着其他的人回来。
四个宫观所讨论的地方位于朝天宫东侧客堂之内,朱红玉和金元景走到这一处宫殿时,朱红玉见门外落着锁,而门外站着两个巡堂。
金元景对着门外的两个巡堂抱拳行礼,很是恭敬客气。
而后巡堂将一柄黄铜的钥匙递给金元景,朱红玉这算是看明白了,应该是为了防止作弊所以才用了如此手段。
金元景先是敲了敲门,门内的讨论戛然而止。
朱红玉有十足的把握杨玄灵一定能赢。
若是杨玄灵的脑子能转过弯来,他们南岩宫未来数十年可保无忧。
敲完门后,金元景用钥匙打开门,推门而入。
宫殿之内灯火通明,桌案上有许多带有墨迹的纸张,连带着地面上也是一片脏乱,可以说一片狼藉。
毕竟这是一场激烈的讨论赛,毕竟这是一场比赛。能赢得魁首的人就能进京面圣,就能和全国的道士一同清谈,比出个优劣。
金元景按照顺时针的方向,先到紫霄宫收卷子,他拿起试卷卷起来,在桌案上的香炉上熏了熏,而后递给朱红玉。
如此一通操作,将所有的卷子收齐。
走到南岩宫前,朱琥珀对着朱红玉盈盈一笑,很是自信。
朱红玉想到应该是自己计划无忧了吧。
很快,收完了卷子之后,金元景走到众人中间,巡堂和侍者进门。
“四宫观清谈已毕,今时事今时消,不可留明日言。时候不早了,各位仙友安歇吧。明早辰时金顶,放出榜来。”
众人很是客气的对着金元景行礼,规规矩矩的离开。
朱红玉看着金元景如此威严十足的样子险些笑出来。他太不适合做个严肃的人了。
金元景见众人离开,巡堂盯着七八个侍者收拾,只见在北边设了一个香案,侍者抬着一个紫檀的雕花排位走上前来,在排位前又放了供果、香烛、纸钱。
“红玉,把卷子放在香案上。”
朱红玉抱着卷子正不知所措,得到金元景的指示如获至宝,赶紧将卷子放在香案上。
金元景走上前去,一个侍者抬上来一个跪凳。
不出朱红玉所料,金元景跪了上去,而后开始诵念经文。
朱红玉百感聊赖,盯着那牌位看到“文昌梓潼帝君”六个字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