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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4节

第一百六十三章:阴婚

三日后。

荆子安与司桃的婚事,终于还是在他一再的坚持下,展开了。

这件算不得喜事的“喜事”,轰动了整个军营。

当此事传出,军中无数人都去寻找荆子安,劝他莫要行此糊涂之事,却皆是无疾而终。

而唯有黎夕妤与司空堇宥,他们从未生出过这样的念头。对于荆子安的决定,他们一时间虽有些无法接受,却也完全尊重。

应了荆子安的要求,今日军中但凡有所职位的将领,皆可前来参加这场婚仪。

故而,这场不同寻常的“婚事”,便在无数人匪夷所思的目光下,进行着。

主婚的帐子,也是临时搭建而成,足以容纳上百人。

黎夕妤作为司桃唯一的亲人,她毋庸置疑地坐在了高堂之位,穿着厚重的黑色貂裘斗篷,身旁无人陪伴。

吉时未至,她望向帐外,瞧着这冬日的景色,心中涌出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

而那持续了多日的风雪,也在今早卯时,终于停歇。

兴许是老天也在怜悯荆子安与司桃这对苦命鸳鸯,便在二人成婚之日,停了那冰寒彻骨的风雪。

这一日的婚事,不曾有八抬大轿千里迎亲,不曾有喇叭唢呐吹奏助兴,更不曾有醇香酒水萦绕鼻尖。

唯独主帐外的帐檐下,悬挂着一条火红色的红绫,却刺得黎夕妤眉眼生疼。

司空堇宥与司空文仕父子二人坐在黎夕妤的左手侧,脸上挂着强扯而出的微笑。

司空堇宥不时便会转眸而来,望向黎夕妤,时而与她目光交汇,却看不出她的任何情绪。

自司桃离世后,黎夕妤的情绪便总是这般,不喜不怒,也极少开口说话。

唯有那萦绕在周身的浓浓悲痛,却是如何也挥之不去。

“吉时到……请新人入堂……”

随着右手侧一道高呼声响起,黎夕妤的视线之中很快便多了两道身穿大红色喜服的身影。

司桃头顶鲜红的盖头,坐在一把木制轮椅上,荆子安站在她身后,推着木椅,缓缓向帐中走来。

今日荆子安的气色显得十分好,丰神俊朗,眉宇间是比从前还要浓郁的英气。

却唯独,那一头花白的发,与他一身的红袍,显得格格不入。

下一刻,只闻帐内颇有些嘈杂,众人皆倒吸了一口凉气,唏嘘不已。

而随着司空堇宥一个冷戾的眼神扫过,帐内立时便静了下来,再也无人敢发出半点声响。

对于这些,黎夕妤自是不甚在意的。

军中皆是些五大三粗的男儿,荆子安如此这般痴情的做法,所能感动的,也不过是处在性情中的女子罢了。

故此,她只是直直地盯着前方,瞧着那二人越走越近,一颗心也随之扑通乱颤了起来。

而那坐在轮椅上的女子,她身形端正,头顶红盖头,距她越来越近。

刹那间,黎夕妤便红了眼眶。

好似司桃当真便好端端地坐在木椅上,只是双腿受了伤,正在这一生之中最为欢喜的时刻,向她而来。

随着二人越走越近,步入帐中时,黎夕妤仍旧觉得恍惚,仿佛司桃依旧还在她身边,是那般乖巧听话。

这样的恍惚之感,直至二人到得身前停下,一股轻浅却又刺鼻的臭味传进鼻中时,黎夕妤方才彻底回神。

司桃离去已有八日,若非因着眼下是寒冬,她的身躯怕是早已开始腐烂。

而黎夕妤曾提出要亲自为司桃披上嫁衣、画上红妆,却皆被荆子安婉拒。

他执意坚持一切都要自己动手,许是担忧司桃自尸身散布而出的恶臭会萦满整间帐子,故而在她的喜袍中藏了许多香料。

若非黎夕妤天生嗅觉灵敏,怕是也很难闻见那轻浅的臭味。

“一拜天地……”

季寻作为今日的主婚人,他早已红了眼眶,开口时嗓音有些沙哑,带着丝丝颤意。

随后,便见荆子安推着轮椅,转而面向帐外的天地。

他随即双膝跪地,向着苍茫天地,俯身叩首三回。

“二拜高堂……”

接着,荆子安再度将轮椅转回,二人面向着黎夕妤。

荆子安仍旧双膝跪地,俯身叩首。

黎夕妤则始终盯着司桃,她低垂着首,虽是一动不动,却仿佛真的在向她叩拜。

时隔多年,黎夕妤早已不记得初见司桃时的情景,只知幼时二人便相伴,共度了十余载的光阴。

若按年岁来看,司桃比她稍年幼些,却总是默默为她承受了许多苦难与折磨。

在那瘦小的身躯上,在那瘦削的肩头处,倘若有无法褪去的疤痕,无不是因她而受。

从前在黎府的十数年,她是主,司桃是仆。主仆二人相依为命,日子虽过得艰难,却总不至于孤苦伶仃。

后来她被黎未昕陷害,险些丧了命,入住司空府。其间二人分开了约莫半年的光景。

好在她寻回了司桃,二人以姐妹相称。这一遭路途中,虽危险重重,可比起在黎府的日子,却强过何止千百倍。

黎夕妤曾斩钉截铁地承诺过司桃,此后定会护她周全,看她身披嫁衣,嫁给这世间最珍爱她的男子。

可到了最终,司桃留给她的最后一句话,却是……

“小姐,时到如今,我终于……不再惧怕死亡……”

她的小桃,这世间唯一一个能够为她抛弃一切的人……

甚至,因她而生,为她而死……

随着荆子安三回叩首后,他缓缓起身,季寻的嗓音便再度响起。

“夫妻对拜……”

荆子安再度踱步至司桃身后,推着轮椅,又转了个方向。

当司桃转过身的那一刻,黎夕妤掩在袖中的一双手,终是紧紧握起。

她早已热泪盈眶,若不是努力强撑着,此刻早已是泪流满面。

而此时所有人的目光都盯着眼前的一对新人,故而并未有人察觉到黎夕妤的变化。

但见她那盈满了泪水的眼眶中,漆黑的眸子越来越深沉,有滔天的愤恨翻涌不息,极力肆虐着。

她的面容逐渐变得冰冷,甚至渐渐趋于扭曲的状态。

而也几乎是咬牙切齿般,她在心中,恶狠狠地念出了一个名姓:闻人玥!

这一日过后,军中再无人敢提及“司桃”二字,哪怕单是一个“桃”字,也需得斟酌再三后,方敢开口说出。

而荆子安又一次做出了令众人觉得匪夷所思的事。

那便是……在婚后的第三日,不顾自身的安危,去往城郊,扎起厚实的柴堆,将司桃的尸身置于其上,以烈火焚烧。

起初,当荆子安提出这一决意后,黎夕妤再三反对,无论如何也不愿他如此做。

可终究在司空堇宥的劝说下,她同意了。

这日一早,一行数十人穿着清一色的素衣白袍,向着城郊而去。

因着双方交战,故而在这等微妙关头离开军营,实乃不智之举。

可谁也不曾开口反对,皆由着荆子安的心意。

当炽热的烈焰燃起,当穿在司桃身上的衣物被火光所覆盖,黎夕妤面无表情地望着,眼角却有两行泪,不自主地滑落。

因着寒风吹拂,故而火势越来越旺,从不曾想过,原来焚烧一具尸首,竟是一件如此迅速的事。

那熟悉无比的容颜,终究一点点,消失在视线之中。

当柴堆焚尽,当红颜不复,当司桃的所有气息尽数消弭,黎夕妤再度握紧了双拳,眼底是掩饰不住的仇恨。

荆子安最终将司桃的骨灰装进一只瓦罐中,他将其小心翼翼地捧在怀中,缓缓踱步至黎夕妤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