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遇穿了一身便服来到福利院，他没有直接去找孟娴珍，而是独自走在福利院里。周围时不时传来孩童欢笑的声音，一名年轻的义工正抱着一个只有二三岁的小女孩坐在走廊下玩游戏，小女孩眼部长了一个硕大的瘤子，使得五官被挤压的扭曲变形，她被义工逗的咯咯咯直笑，这小小的快乐似乎已经取代了身体上的病痛。

肖遇穿过这个院子，后面就是善志坠楼的地方，表演台已经被拆掉，场地变得空旷很多，保洁员正在清扫卫生，向这个突然到来的陌生人投来好奇的目光。肖遇隐隐约约听见一阵歌声，他抬起头，阴沉的天色下一道白色影子出现在楼顶，她张着双手，裙子被风吹得肆意飞扬，歌声清脆空灵，干净的像一朵刚刚盛开的茉莉花。

“没事，院长让人在楼顶加了一圈铁栅栏，比人还高呢，她掉不下来的。”保洁员好心的说道。

肖遇走上楼梯，这栋楼并不高，一共只有四层，通往天台的门敞开着，风很凉快，那个女孩坐在轮椅上，她微卷的头发被梳成一个马尾辫，上面别着漂亮的缎面发夹。铁栅栏将她阻挡在天台里，风吹着群摆，她的双手依旧张开着，像一只渴求自由的黄鹂鸟，而铁栅栏就是囚禁她的牢笼。

歌声渐渐停止，她回过头，对站在后面的肖遇露出灿烂的笑容：“叔叔，你来了。”

“你唱的很棒。”肖遇笑了一笑，这个纯真天然的歌声，似乎驱散了他这几日来的疲累。

“我看见你了，”落叶指着楼下说道，“我想让你过来。”

“一个人在这里是很危险的。”肖遇走到她身边说。

“是阿姨送我上来的，她过一会就会来接我。”落叶摸着自己的腿，小声说道，“我不会走路，总是要麻烦阿姨，现在我越来越大了，阿姨也渐渐抱不动我了。”

铁栅栏的高度刚刚到肖遇胸口，他看着楼下玩耍嬉闹的孩子说：“这里是善志离开的地方，你想念他？”

“昨天晚上善志回来看我了，他还会说话，他说自己在一个特别美的地方，但是没有好朋友陪他玩，他觉得很孤单，想让我去陪他。”落叶抬头看着肖遇，清澈的眼晴里流露出迷茫，“叔叔，善志说得是不是真的，我可以去找他玩吗？”

肖遇轻轻抚摸她的头发：“那不是善志，他已经去了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不会再回来了。”

“但他的画册还在我这里，他说过要回来拿的。”落叶说道。

“他的画册在你这里？”肖遇吃了一惊。落叶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左右看了一眼，神色害怕：“叔叔，不要这么大声，要是被他们听见，会把画册拿走的。”

他们？是指福利院的负责人吗？

肖遇安抚她道：“别怕，有我在这里，告诉我，画册在什么地方。”

“我答应过善志要帮他保管，所以我把它藏在一个很安全的地方，叔叔，你会不会告诉其他人？”落叶拽着他的衣袖问道。

“不会，我跟你拉勾。”肖遇向她伸出手。

落叶握住那只宽大的手掌：“电视上说警察叔叔是专门抓坏人的，我相信叔叔你不会骗我。”她向肖遇靠过去，在他耳边低声说了一句话，肖遇脸上露出诧异的神情，落叶垂眉难过的说道：“阿姨说我的身体越来越差，要搬到后面去住，等病好了之后才能搬出来，答应善志的事我可能做不到了。”

后面……指得是那栋旧楼吗……

“不会的，你很快就会康复，重新搬回原来的地方。”肖遇温柔的安慰她。

“我总是看见善志，阿姨说我是在做梦，可我希望他是真的，这样善志就不会觉得孤单了。”落叶低垂着眼帘说道，“叔叔，我不想不想去后面，我想像善志一样去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童话故事里的公主都有王子，叔叔，你可不可以当我的王子，可不可以保护我？”

“落叶，我们该回去吃药了！”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出现在天台门口，她穿着工作人员的制服，在看见肖遇时吃惊说道，“你是什么人，怎么在这里？”

“他是警察叔叔。”落叶抱着肖遇的胳膊说。

“警察？”女人上下打量他一眼，“又是为了善志吧，有事直接去找院长，落叶年纪小，她什么都不知道。”说着，她就伸手抱起落叶，转身就走。落叶向肖遇挥手告别，抱着女人的脖子小声问道：“阿姨，我是公主吗？”

“对呀，我们落叶是最漂亮的小公主。”女人笑着说道。

“那我的王子呢，他为什么不来救我？”落叶抬起头，她已经离开天台，再也看不见肖遇的身影。

“你生病了，生病的公主是不能见王子的，等你的病好了后，王子就会来找你。”落叶已经十二岁了，女人抱着她都要小心翼翼，显得有些吃力。

“公主吃了毒苹果，王子没有来救她，所以公主死了……”落叶喃喃的自言自语。

轮椅还留在天台上，肖遇蹲下来，从坐椅底部拿出那本画册，它被透明胶带牢牢粘在下面，这就是落叶所说的谁都想不到的地方。与其说它是画册，倒不如说它是笔记本，封面是硬壳纸，翻开后就是浅蓝色条纹的里页，唯一不同的是，上面被画满了各种各样的图案。

他来到旧楼外面，铁门依旧锁着，里面层层叠叠绿树在昏沉天色下显得十分阴暗，闪电猛得响起，雷声隆隆，一道影子突然出现在肖遇脚步。肖遇吃了一惊，警觉地回头看去，孟娴珍站在后面冲他微笑，那和善的笑脸被闪电照亮，莫明让人觉得诡异。

“我听人说肖队长来了，找了半天也没找到，肖队长怎么一个人到这儿来了？”孟娴珍上前说道。

“我有一些疑点想向孟院长询问一下。”肖遇不理会她的疑问，径直说道。

“哦？肖队长请说。”孟娴珍看起来是个脾气很好的人，不管任何时候，她都面带笑容。

“洪林这个人，不知孟院长还有没有印像？”肖遇开门见山问道。孟娴珍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拧眉沉思片刻，才说道：“你说得是那位给我们福利院捐款数年之久的洪林先生？”

“不错，三年前他遭遇到车祸而意外丧生，这件事孟院长知道吗？”肖遇问道。

“我看过新闻报道，这位洪先生是位心地善良的好人，他每个月都会向福利院的帐户汇来一笔捐款，虽然数额不大，却持续了数年，这是非常难得的事。”孟娴珍感叹的说，“他出事之后我们福利院也很难过，为了感谢他，我们已经将他的名字摆在感恩堂里，以铭记他的善心。”

“关于他的事，孟院长了解多少？”肖遇接着问道。

“只有一些基本信息，其他的我们也不太清楚。”孟娴珍摇摇头，显得十分惋惜。肖遇望向旧楼，绿树并没有给它增添生机，反而让它更加沉闷，这紧锁的铁门仿佛将它隔成另外一个世界，里面的人出不来，外面的人也进不去。孟娴珍问道：“肖队长还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谢谢贵院对我们工作的配合。”肖遇收回目光。

“如果肖队长有需要，可以随时过来找我。”孟娴珍笑眯眯的送他离开。在他们身后，一道人影闪过，消失在树丛后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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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间不知道自己在这间笼子般的屋子里呆了几天，这里没有任何光线透进来，头顶那盏灯泡始终亮着，时不时闪烁几下，发出电流的声音，铁链的距离刚够他走到厕所。这几天，不管他如何大喊大叫，都没有人出现，地上的食物发出难闻的臭味，他只能依靠水龙头流出来的生水充饥。

在这样一个封闭的空间里，每一分每一秒都是难熬的，有时候他会听见从外面传进来的脚步声，可不管他怎么呼喊，怎么拍打墙壁，都得不到回应。他的左脚被铁圈磨得鲜血淋漓，身上似乎都已经染上这屋子里的腐朽气味，他不知道白天，也不知道黑夜，更不知道自己在什么地方，能不能离开这里。

这种恐惧是致命的，许多时候他几乎就要绝望，但是他必须要撑下来，只有这样，才能有希望活着离开。

木梯上传来脚步声，他抬起头，看见华西缓缓走下来，很快把视线移开。华西笑着问道：“怎么，不想见到我吗？”

“难道我应该很想见到你？”叶间冷笑说。

“不要说这么无情的话，至少我给你带了吃的过来。”华西扬了扬手里的袋子，食物的香气蔓延开来，“你已经几天没有吃东西了，应该很饿了吧？”

对于一个饥肠辘辘的人来说，这种诱惑是最无法抗拒的，叶间这段时间只能靠生水充饥，他的胃似乎也因此而进入沉睡，忘了食物的味道。但当这股香味从鼻腔里传进来时，那些饥饿的细胞突然都活过来，它们咆哮着，呼喊着，只想要得到食物的满足感。

华西坐到床边，就在他伸手的时候，啪的一声把餐盒扔到地上，汤汁倾洒出来。叶间的手僵在半空中，华西笑眯眯说道：“宠物是不能坐着吃饭的。”

叶间低着头，肩膀剧烈颤抖着，手掌紧紧握起。华西不为所动：“觉得耻辱吗？想要一拳打歪我的鼻子？我记得你有一个好朋友，他叫张浩凡，好像是个摄影师；还有一个叫余元元的女孩，你把她当成妹妹一样看待，他们对你都很重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