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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八节 斗志

这次出征西南前,黄石经过一番慎重考虑,决定还是由自己来直辖救火营,磐石和选锋两营他交给贺定远和贾明河指挥,如果没有什么意外情况的话,这两人将一直作为这两个营的营官直到这次远征结束。

随着军队的彻底整编完成,选锋营早已经彻底丧失了所有的独立性,贾明河也已经是黄石体系下很普通的一员将领了。可是黄石并不打算因此而亏待贾明河、蒲观水这样的选锋营老人,因为他觉得“过河拆桥”实在是一个很难听的名声,再说为自己的集团吸收一些新人进来,也有益于冲淡老部下的固有势力。

铠甲和火炮黄石都下令运向南昌,然后通过长江航运送往贵州。但是士兵全都随身携带头盔和武器,黄石觉得既然是军队,那这些基本装备还是应该和士兵寸步不离的。这个月福宁镇还能生产一部分盔甲,这些新生产出来的装备也会以最高优先级运向西南前线。加上这批物资,黄石觉得铁甲的差额就差不多能补上了。

但长江航运能力是有限的,黄石能够从其中分到的运力就更珍贵了。据黄石得到的情报分析来看,在几个月里他能得到的运力除了运输物资外,只够再运输一个营左右的兵力。最终黄石决定把这份力量用来运输选锋营和军情司、参谋司的辅助人员。

东南沿海的海运也可以分担一部分,通过海路把部队从福建运输到广州。然后再沿广东官道北上前往贵州。不过这条路上地运力也是有限度的,最近闽海的海盗越来越活跃,牵制了闽省水师的主要注意力,所以运力无法支持一个营的兵力。

不过虽说海盗的活动日渐猖獗,但黄石估计海盗们遇到装满官兵的运兵船时,他们还是没有跳上来打劫地胆量的,所以既然有一定地运力。黄石就还是要利用。他就让磐石营把大部分辎重都转给长江航线,派贺定远领着人坐船去广州。然后走陆路到贵州。

掘尽了海路和长江的运力后,剩下的最后一营兵马也就只有唯一的一条路了,那就是取道江西、湖广走陆路去贵州。这条路毫无疑问是最长、也是最辛苦的一条路,路上可能出现的麻烦可能会很多,黄石决定亲自带队走这条路。

不过辛苦也算是有了回报,救火营虽然要付出最大的努力,但他们听说是黄石亲自带队后。全营地官兵反倒士气高涨。救火营作为追随了黄石六年的老资格部队,里面的士兵也都有了很强的自豪感。

“关键时刻还是要看我们救火营。”

“我们救火营既是最能打仗的,也是最能吃苦的。”

“我们救火营就是大帅老营中的老营。”

……

据张再弟的报告,救火营官兵都信心十足,也没有出现什么怨言,就连新近补充进去地士兵也都跃跃欲试。

军心问题解决了,剩下的就是后勤和速度问题了。这一路行军除了艰苦以外,还有一个辎重的拖累。虽然黄石可以不带盔甲、大炮,但粮食却是每天都要大量消耗的。

“我们或许可以从地方官府那里得到一些,这样部队就可以少携带一些粮食。反正我军是奉命行军,有权从地方获得补给的。”当初计算粮食运输的消耗时,杨致远心疼得直咬牙。要是这两千五百里路地粮食都要从福宁镇组织人力运输的话,那为了保证这五千人吃饱。福宁镇就得出动十万辅助兵、并沿途大量雇佣车辆和民夫,全镇肯定会被彻底拖垮吃穷。

金求德当时就对此表示反对:“不过,如果从地方官府那里补给的话,第一就是损耗,这个倒不是大问题,大不了就给他们一些好了,但末将恐怕会对军队的行军速度有影响。”

贺定远在这种问题上一向是一言不发,如果不是黄石把他拉来旁听,他本来更有兴趣去干些别的工作。贾明河和赵慢熊也都没有意见,一个是初来乍到不愿意多说话。另一个是还没有把其中的利害冲突全都权衡过一遍。

从大明中叶武官地位大大下降以后。文官集团就觉得一定要加强对军队调动的控制,卫所制度导致各个武将自身的后勤能力非常有限。就连现在的黄石也几乎组织不起千里运粮,更不要说一般的军镇了。所以文官认为,只要能控制住沿途地粮食补给,那么就能进一步强化对武将地控制。

所以在崇祯朝纲纪废弛以前,大明地方官府一般不肯直接把粮食交给带队的武将,而是由他们做好食物,然后派遣地方兵丁衙役按人口供给。文官声称这样做武将就没有什么机会贪污了,但是,黄石认为这样文官就更容易贪污了。

如果仅仅是这样做,那么也还可以过得去。但随后大明地文官又考虑到一个新的问题,那就是有没有必要给行军的军队吃得太饱呢?文官集团普遍认为如果士兵吃得过饱,就很容易造成行动不便,这对于行军显然是不太有利的,所以文官集团后来规定一天只给过境的客军提供吃两顿饭。

如果只是这样那还是可以忍受的,可是大明的文官集团很快又发现了一个潜在的漏洞,那就是如果军队行军过快,一天能经过两个县、甚至三个县,那么士兵们就能吃到四顿甚至六顿饭了,这岂不是被那帮丘八白白占了便宜?所以大明的文官集团就又追加了一条规定:当天到达的军队不给饭吃,只有在本地停留了一天以后才可以让士兵吃饭,如此就彻底堵死了军人“多吃多占”的最后一条路。

大明军队里面地成员都是人而不是骡子。不能靠吃草为生,士兵们当然也希望尽可能地提高吃饭的频率,所以即使是紧急的情况下,大明军队在调动时也会走一天、停一天,以便保证士兵每两天能有一天吃上饭。

实际上在大多数情况下,明军的调动速度比这个更慢,因为士兵们也知道。一旦拔营今天就不会有机会吃饭了,所以开拔时士气都会变得非常之低下。甚至会哗变,有些时候急于赶路的将领甚至不得不拿出赏钱来诱惑士兵们拔营出发。

如果情况不是很紧急的话,士兵当然希望多停留、少走路,而将领也明白饿着肚子的士兵就算走也走不快。士气低落地军队不但行军速度慢、还容易产生大量的逃亡和偷盗行为,所以明军将领一般都不肯自找麻烦坚持急行军,而是响应士兵地呼声,慢慢地沿着道路磨蹭着走。

金求德提出的行军问题。就是说的这个情况。现在既然是在内地行军,那黄石就得遵守这套游戏规则。如果黄石走一天停一天的话,他就要自己携带足够行军那天食用的粮食,也就是自己掏一半;如果黄石走一天休息两天,那粮食似乎可以少带一些,在地方官府那里多吃一些,在路上少吃一点,忍忍也就过去了;如果和其它明军一样慢慢蹭的话。那每天都让士兵攒一些食物出来,隔上三天走一天还是没有问题的。

如果这么干地话,黄石不走上一年半载是休想到贵州了,所以黄石选择了第三条路——撒钱。

……

“大人打算花钱买出五千大军的粮食来?”

当黄石说出这个设想时,他手下的军官都感到很震动:“这得花多少钱啊?”

黄石认为这个办法最方便,因为地方百姓总是有余粮的。只要军队能拿出银子,百姓们即使自己的粮食不够也可以到别的地方去买,这样就等于多了大批一次性的后勤人员,“总比自己运量便宜,而且运银子也比运粮食轻不少。”

众人虽然都赞同黄石的话,不过杨致远显然还没有绕过这个圈子来:“可我们是官军,我们是去帮西南边军地忙,为啥还要我们福宁镇出钱呢?”

黄石到是觉得没有什么,虽说边防军奉旨平叛还要将军出钱有些古怪,不过这不是在大明么?封建王朝总是有其历史局限性的:“我们最需要的是时间。多花一些钱不是问题。”

金求德奇怪地扫了黄石一眼:“大帅。我们时间很紧么?末将倒是觉得不用太着急,慢慢打也可以节省些银子。”

“那要多上好几个月。甚至好几年。何况战争中的第一击是威力最大的一击,我们三个月内就要把三个营都拉到云贵前线,然后发动雷霆一击,迅速平定叛乱才是最省钱的办法。”黄石说完后又看了看金求德,跟着又补充了一句:“无论是对国家、还是对我们福宁镇都是一样。”

“三个月从霞浦走到贵阳……”金求德轻声念着这个数字,低头翻开了眼前地一份资料,过了一会儿又抬头说道:“大帅,这一路大约要走两千四百里路,那就是每天要三十里路,连续走九十天。”

“嗯,差不多。”黄石点了点头,这个数字他心里有数。

以前在在辽南丘陵地区的时候,长生岛条例的日行军速度是四十里,如果采用强行军的话,每天可以达到六十里,但强行军不能持续五天以上。金求德试探着问道:“大帅,从霞浦到贵州,这两千多里路几乎都是山路,我们是不是把时间打得再宽裕一些为好?如果把行军速度降低到日二十里,末将认为是毫无问题的。”

李云睿也大声附和道:“大帅,末将也赞同金游击的建议。以往大明军队在这条路上的日行军速度是十里,虽说他们远不能和我们富宁军相比,但一天三十里我们未必能达到。”

黄石计划从赣州府瑞金进入江西,然后取道衡州、宝庆。横跨整个湖广,走最近程直趋贵州首府贵阳:“进入贵州后我们就达到边区了,路上走的时间越短、我们需要花地钱也就越少,所以我们还是要尽可能地加快速度。”

金求德等人似乎还有迟疑,毕竟明军一般的日平均速度都是十里,十五里地战略移动速度就已经是高速了,以往就是纯骑兵部队地长距离战略机动速度也不过日二十里而已。黄石提出的三十里实在是没有前例可循。所以他们心里都还有些紧张。

因为这种长距离地徒步高速行军对福宁军来说也是第一次,所以黄石的手下们虽然不公然反驳他。但一个个也都把担忧写在他们地脸上。黄石放缓了口气问道:“诸君,行军速度主要取决于什么?”

“第一是后勤,让士兵吃饱吃好,还有就是士气,官兵的士气越是高涨,行军速度就越快。”

“嗯,不错。”黄石对手下地认识非常满意。他记得现代生物学上说过。地球上最有耐力的哺乳动物就人类了,而现代军事理论好像也认为,人类的行军速度基本上是由战斗意志决定的。所以等到民族国家出现后,近代军队的平均日行军速度就纷纷超过三十里。而二十世纪后人类军队的日行军速度更是突飞猛进,除了人类的两条腿外,再也没有任何动物能跟上装甲车和坦克地推进速度了。

在黄石原本的时空里,他不知道中国哪支军队能称得上是近代军队,所以黄石也就只有拿现代军队做参照物了。他又伸手在自己描出来的那条行军路线上画了一下。无论春夏秋冬,中国的第一只现代军队在这条路线的攻击推进速度是每天一百里,并且在无后方、无补给的情况下维持了一年。

同样都是中国人,黄石还记得那支现代军队的强行军记录:那就是在二十八个小时内先后击溃了两股敌军的阻击,在崎岖地山路上攻击推进了二百四十里,然后立刻从铁索桥上爬过去击溃了最后的一队敌人。最夸张的是,他们沿着山路飞奔时居然还能带上了一门小山炮和几挺重机枪。

——我苦心训练了这么久的部队,从上到下都是士气高涨,战斗意志坚定,总不会连他们的三成都比不上吧?

“这里有人怀疑我福宁军的士气么?”

黄石扫射了屋里地属下一圈,他们都默默无言:“好了,那就这么定了吧,我们唯一的问题就是让士兵们吃饱喝足。”

……

天启七年五月十五日,

莽古尔泰和济尔哈朗的一千多后金骑兵笔直沿着官道南下,随着他们的行进。官道两侧的房屋、农舍纷纷开始熊熊燃烧。变成了连绵不断的断壁残垣。骑兵偶尔还能追上一群南逃的辽西军户或是商民,这些人在后金军的严令下掉转方向。向着辽阳,向着他们的奴隶生涯走去……

济尔哈朗领着援军赶来的时候,官道上几乎被北上投降地军民塞住了,上万人默默地服从了后金军地命令,老老实实烧掉了自己的屋子,背上家产向着锦州走去。据济尔哈朗描述,他沿着官道南行时,他地部队就像是洪流中的一叶轻舟,仿佛随时都会被投降的辽西明军掀翻。

因为收获颇丰,所以莽古尔泰和济尔哈朗一时就不再继续南下,而是喊来了岳托、阿济格一起开始搬运财产。

在后金忙碌着给辽西搬家的时候,皇太极还在执著于劝降赵率教:

这天皇太极向锦州守将赵率教提出一个建议:在城外打一仗定胜负,后金出十个人,明军出一千人,如果后金赢了,那明军就投降;如果明军赢了,后金就解围。

赵率教反问皇太极道:如果你趁机抢城门怎么办?

皇太极发誓说:我保证不趁机抢城门。

赵率教回答道:我信不过你!

皇太极遂大骂赵率教:“如野獾入穴,藏匿首尾,狂嗥自得,以为莫能谁何!?”

同一天皇太极派传令兵飞奔回辽阳,命令后金各牛录紧急动员,再出动大批人手来辽西走廊搬家。听说皇太极收获极大后。刚回到辽阳的阿敏和代善也急忙出发,他们连尚在朝鲜还没有返回辽中地大军都顾不得等,匆忙收集了两万旗丁和包衣,连夜就推着小车向辽西走廊赶来。

环绕锦州的后金军从五月十六日一直搬运到五月二十二日,然后围着锦州挖了三条沟用以围困赵率教,并留下部分兵力看守锦州城,后金军主力随即沿官道南下。开始收集宁远附近的遗留粮草、物资。

……

五月二十四日,福建、汀州府。汀州。

黄石和出城送行的官员商民拱手道别,然后跳上马无声地挥了一下手,鼓声又一次隆隆地响起,红旗也紧跟着黄石开始向前移动。旗帜后面的士兵们紧紧握着手中的武器,神情严肃地迈动脚步,滚滚向西行进。

洪安通凑近了黄石身边低声报告道:“大帅,再向前就是江西地界了。嗯,是赣州府,瑞金。”

“是,我知道。”

从富宁州出发十六天以来,救火营已经走过了五百五十里地,平均每天行进近三十五里地,这个速度比黄石预计的速度还要快一些。不过这种长期地行军还要持续几十天,黄石对士兵到底还能坚持多久。其实心中也并无很大把握。

一路行来已经有十几个士兵因为生病而掉队了,不过反正是在本国的土地上行军,黄石完全不必为掉队地士兵而停下脚步,周围的官府允诺派人照顾这些士兵。如果掉队的士兵人数不是很多的话,地方行政机构甚至还能为他们安排驿马,以便让他们追赶队伍。

等出了城以后。黄石一跃下马,当先和士兵一起沿着官道步行。行军途中总有偶然事件,黄石已经下令除了内卫队和工兵队用马外,其他所有的马匹都只能为轻伤员和病号服务,此外谁都不能使用马力。入城的时候黄石不打算太过引人注目,所以会骑一会儿马,但一等出城以后,黄石就会以身作则地和士兵们一起步行。

在黄石的这支队伍中,那些军马大概是负担最轻松地了,它们不但什么也不背负。就连草料都是士兵替它们扛着的。不过即使以这样的轻松步调行军。马匹还是在不停地掉膘。这些马每天都要吃好几斤粮食来恢复体力,夜里也会有辎重兵喂给它们夜料。但如果不出意外的话,黄石估计顶多再有二十天,从福建出来的军马就都要跟不上队伍了。

现在打头阵的内卫和工兵们的骑乘用马已经都是在附近驿站换的马了,黄石暗暗下了决心,等到了江西境内就不再保留马力了,除了留下几匹马继续做实验外,剩下地马干脆就豁出去用,用完就换好了。

每到一个道路岔口,就会看到一、两个救火营工兵队或是福宁镇内卫的官兵,他们无声地指挥着部队走上正确的岔口,然后朝着庞大的纵队致敬。这些日子来,派出去的工兵一次次发现路况的问题,或是提前计算好小路地分流能力,他们的工作让全营官兵少走了无数弯路。

黄石很有创意,让内卫的官兵都戴上染得雪白的头盔,就差在上面写上“宪兵”两个字了。至于工兵,黄石本想给他们戴绿色的头盔,但这个设计遭到了工兵上下官兵的一致反对,所以现在工兵的头盔都被染成黄色。

走着走着,一个白盔骑士策马直奔到黄石身边,俯身向他大声汇报道:“大帅,前方三里处路边有一个村庄。”

黄石脚下毫不停留,只是淡淡地应声道:“知道了,去吧。”

“遵命。”那个白盔骑士郑重地敬了一个礼,然后奋力夹紧马腹,向着前路绝尘而去。

密密麻麻的羽林从那个小村子前通过时,村内一些老人和小孩纷纷站在路边,静静地看着这支不同寻常的部队。

黄石大步跨过村庄的时候,奋力挥舞着右臂,大声地喊道:“勇敢,胜利!”

“勇敢,胜利!”

救火营士兵也齐声高喊着,同时把右手中地武器有节奏地向右上方高举两次。

“勇敢,胜利!”

随着密密麻麻地羽林连绵不断地从村前经过。嘹亮的喊声也一直回荡在这个小小地村子上空。经过每一个村庄时,救火营的官兵都会这样高声地喊着号子。而每当这时,他们的脚步仿佛都会变得更加轻快,即使是在日头偏西的黄昏时,官兵发出激昂的号子时,也会同时把他们满身地疲倦同时驱逐出去。

中午时分,救火营开进了预定的休息地点。从附近找来帮忙地百姓已经把食物准备好了。根据最新的命令,救火营士兵在领取食物时必须向周围的百姓大声道谢。然后才可以拿走他们的那一份。

“多谢,多谢。”张承业连着大声说了两遍,然后才捧着自己的那几个大包子跑到一边准备开始吃,就在又饥又饿的张承业准备咬下第一口前,一个百姓突然把一瓢水递到了他的面前,张承业马上站了起来,接过水瓢地同时又忙不迭地说道:“多谢。多谢。”

黄石动员了他手里的一切宣传手段向官兵们宣传这些百姓的义举,他告诉将士们没有这些百姓卖给他们食物、并帮他们做饭的话,他们就要饿肚子或者吃凉东西了。这些话黄石天天讲、日日说,听得张承业耳朵都快起茧子了,不过张承业可不敢说一句废话,王启年的借鉴他还记忆犹新。

上次王启年在黄石讲话时小声咕哝了一声:“他们不是也收银子么?”

就为了这么一句牢骚话,黄石当即就翻脸不认人地把王启年从千总降成把总了,只是让他暂时先挂着加衔千总的名号。继续带队罢了。黄石还声称,念在王启年初犯,仅仅从轻处置而已,要是他再从哪个军官的嘴里听到类似的话,那个军官就不用留在救火营里了,而会被立刻送回福宁镇打入预备军官序列。

这些天黄石把他地这个观点重复了一遍又一遍:不管这些百姓是不是收钱。他们卖东西给救火营就是人情,百姓帮救火营做的所有工作都是义举;凡是给救火营帮过忙的百姓都是义民、义士;正是在这些义士的帮助下,救火营才可以轻装行军,才可以不用自己从福宁镇运粮食来;他黄石对这些义举无以为报,只能送给这些义士市价两倍的银子,聊表寸心罢了。

随着内卫队、忠君爱国天主教和军官系统的一遍又一遍地洗脑,张承业渐渐也觉得黄石说的有些道理,而他的士兵们也都越来越对沿途遇到的百姓心存感激。

救火营官兵吃饭的时候,黄石一边让洪安通把远超过市价的银子交给村民首领,一边亲自再三向那个长老表示感谢。

直到满脸不好意思的长老离开后。黄石才松了一口气并开始吃他的那一份伙食。

洪安通一边大口地咬着包子。一边赞叹道:“大帅真是礼贤下士。”

黄石笑着说道:“他们帮了我们很大忙,不是吗?我就是谢上几句也是应该的。”

“大帅高见。”

作为参与黄石决策的福宁镇高级军官。洪安通完全清楚黄石到底打地是什么算盘。黄石觉得除了要付双倍于市价地银子外,也应该让官兵们对百姓真心感谢。黄石还认为这世上没有傻子,一个人是不是真心感激,老百姓能感觉得出来。

洪安通曾经怀疑以救火营的行军速度,就算黄石好事做得再多,这消息也不会扩散到多远地地方。但当时黄石就笑着告诉他:“你太小看百姓们了,我向你保证,他们的消息永远要比我们行军速度快十倍。”

这些天来的情况越来越证明了黄石预见的正确,现在内卫购买粮草越来越容易,每天在前进的路上都能遇到似乎是来赶集一般的百姓。他们中有不少人天还没亮就出发,从十几里外翻山越岭赶来了,早早就呆在救火营行进的路线上,等着向福宁军推销各种农产品。

下午队伍还没有走出多久,一个内卫就赶来报告:救火营今天的晚饭和住宿都已经有着落了。前面几个村子为了争夺帮助救火营修建临时营地和提供晚餐的机会,甚至爆发了一场纠纷。最后负责地内卫干脆把军队分散开,让几个村子都能有一些买卖。

“啊,我有种预感,我们这一路会越走越舒服的。”黄石脚下不停步地走着,嘴里发出了一声长长的感慨。这一路上的百姓都很贫穷,但救火营却吃得很不错,天天早饭都能吃到鸡蛋。每天都有肉,晚上还有烧好的洗脚水:“永远不要小看人民的力量。”

黄石过了一会儿突然又开口道:“嗯。追加一条命令吧。以后每天离开前,官兵要合唱军歌给这些义民听,以感谢他们的义举。”

……

二十六日傍晚,莽古尔泰和济尔哈朗带领后金先锋部队抵达宁远城下。

后金军再一次望见宁远城墙地时候,附近的二十个关宁野战营已经奉辽东巡抚之命尽数集结于宁远了。面临大敌地宁远城上密密麻麻地布满了关宁军勇士。这次宁远比一年半以前表现出了更大的勇气,辽东巡抚只下令堵死了三个门,朝向大海方向的东门仍然开放。十个营两万关宁铁骑在大海和城墙之间整整齐齐地排列好了阵形,随时准备痛击来犯的敌寇。

“原来宁远这么小啊。”济尔哈朗第一眼看到宁远城堡,这是一个八百米宽、八百五十米长的卫堡:“听说上次这城里塞了七个营,还有几万男丁,他们是怎么塞下的?”

“不知道,不过上次这宁远城上反正是人站得都密了,你想啊,不算无甲的男丁。在不到一千丈地墙上光披甲兵就站了两万,那每丈就得站二十个人啊(平均每米站六个披甲兵)!”

济尔哈朗失笑道:“三贝勒说笑了,那还不得人踩着人站啊,踩一层都还不够,嗯,得踩上个三、四层了”

“所以这次他们出来了。刚才有降兵说这次宁远集中了二十个营,还有几万逃难的军户,我估计是那小城里实在是站不下了。”看着黑压压爬满一城的关宁铁骑,莽古尔泰对身边的济尔哈朗笑道:“看来我们失算了,他们似乎不打算投降。”

“嗯,三贝勒,我们扎营吧,然后派人去报告汗王。”

“好。”

莽古尔泰随机在宁远城北安营扎寨,同时向皇太极请求增援。

天启七年五月二十七日,莽古尔泰带领一千后金披甲和四万关宁铁骑对峙了一天。天黑前皇太极即带领六千披甲和两万多推车的旗丁、包衣赶到。皇太极随即把六千披甲分为九路。把四万关宁铁骑团团包围在宁远城中,然后分散抄掠宁远四郊。

当夜皇太极大军就住在莽古尔泰带领先锋修筑好的营盘里。而小车则开始把收集到的物资源源运送回辽阳。第二天六千后金披甲一面继续把四万关宁铁骑和宁远城围得如同铁桶一般,一边组织人手把宁远城到前屯之间的明军放弃地各堡焚毁一空。

二十八日,皇太极眼见再无可搜刮之物,又估计没有什么希望打下宁远堡,于是在辽东巡抚和二十营关宁铁骑的目送下转身离去,同时留下些包衣继续抢收辽西军屯。

“五哥,我们这次可算是丰收了吧?”

“是啊,这次真不错,来辽西一个多月,也没有人来打扰我们。”莽古尔泰心情也是极好,这说明东江军差不多已经残废了,不然毛文龙绝不会不出动的。

皇太极遥指着渐渐远去的宁远城,哈哈笑道:“明国的这个辽东巡抚很有意思,我猜他肯定是熟读兵书之人啊。”

“兵书?谁?”莽古尔泰不屑一顾地冷哼道:“袁崇焕这个鼠辈,我算看懂他是怎么打仗的了,就是把所有地部队攒到自己身边,比我们全军还要多上几倍,然后往城堡里一坐。就等着我们把四周抢光后自己退兵了,反正辽西这里东西多得搬都搬不过来,谁没事愿意去啃他啊。”

“哈哈,我说的就是这个。汉人有个兵法家写过一本书,叫《孙子兵法》,里面说到要不动如山,我猜明国的辽东巡抚一定看过这本书。我们进攻朝鲜,他不动如山;我们围锦州,他不动如山;我们把宁远四周的汉人都抓走了,他还是不动如山。哈哈,明国的辽东巡抚以后就叫‘不动如山袁崇焕’好了。”

“不动如山!真是好词,这汉人的鼠辈还真是多啊,就这种鼠辈居然还敢写兵法,怪不得他们打仗打得这么臭。”

“五哥啊……”皇太极很想告诉莽古尔泰他应该多看看书,但这个话在嘴里打了一个转,脱口而出时已经变成了:“回辽阳后,我们一起去打猎吧。”

“好啊!”

……

宁远城内,

“全凭袁大人虎威,鞑子已经退去了。”

“有袁老大人在此,那鞑子吃了熊心豹子胆了么,还敢来送死不成?”

……

在这一片欢庆胜利的喜悦声中,突然响起了一声大吼:“袁大人,锦州还被围呢?我们不去救么?”

厅中的将军们看到上面的人做了一个手势,顿时又是一片欢呼雀跃声:

“袁大人高见,这必是鞑子的诱敌之计。”

“袁大人明见万里,鞑子是想杀我们一个回马枪。”

……

“袁大人!”那个不识时务地声音再次响起:“大人!鞑子掳走了不少商民,还在外面抢割我们地军屯,末将愿率三百家丁出战,夺还百姓和军屯。”

高居正中的人作出了一个同样地手势。

“袁大人高见啊,鞑子示我以弱,必然有诈。”

“正如袁大人所见,我们万万不能因小失大。”

“满桂将军,我问你!几个商民和着宁远城相比,到底孰轻孰重?”

……

宁远城欢呼胜利的酒宴上,一个卫兵突然冲进来报告:“启禀巡抚大人,满桂将军带着三百家丁擅自出城追击去了。”

一阵长时间的沉默后,厅中响起了一声唏嘘声:“不听吾言,必遭惨败!”

“袁大人高见,哎呀,可惜了满桂将军这么一员勇将。”

“可叹啊、可叹,满桂将军怎么不听袁大人的话呢,真是匹夫之勇。”

……

酒过三巡,厅中众人已经喝得酩酊大醉了,一个个袒胸露腹犹自夸耀争功之际,

“禀告巡抚大人,满桂将军已经回城来了,他斩首二百余级,还夺还了一千多百姓。”

长时间令人尴尬的沉默后,响起了一声清脆的酒杯破碎声,大厅上霎时变得鸦雀无声

……

天启七年六月初五,后金大军退回辽东,辽西走廊上除了拒绝投降的锦州堡、大福堡和宁远堡三城外,大明历时十八个月、耗尽白银数百万两修筑的城池、堡垒、驿站、军屯、房屋尽数为后金军所摧毁。

除此以外,由于辽东都司府无视东江镇总兵毛文龙一个月来一次又一次的警告,在这十八个月中迁入辽西走廊的大批商民、军户皆损失惨重,后金不禁获得了巨额的物资,更掳掠到了不计其数的奴隶、牲畜。

在宁锦之战以前,后金政权因为人力不足已经将辽河一带的熟地放弃足有两年之久,现在,这片农地终于可以再次开始耕作了。

得知后金军退回辽东后,辽东巡抚袁崇焕向朝廷奏称大捷,并向天启上奏疏请求为德被苍生的魏忠贤在宁远立生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