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参谋本部拿出的撤离方案,第五战区副司令长官白崇禧也极力赞同,但司令长官李宗仁却迟迟下不了最后决心。
李宗仁考虑的原因主要有两点:
一是如果分散转移,好不容易聚拢在摩下的众多老西北军、东北军、川军等旁系部队,将有为数不少脱离第五战区而进入第一战区的辖区,以后很可能就再难于归回。
二是派哪些部队担任掩护任务?如果是派其他的部队,战斗力不强、难以达到有效迟滞日军的目的,而且自己是五战区主帅,让别人来掩护自己的桂系两个集团军撤退,以后就再难以服众了!
可要是留下自己的起家部队?这结果只用将冯焕章和阎百川两个人中原大战之后的结局做个对比,就十分清楚了!
冯玉祥的部队完蛋的完蛋、投降的投降,最后善后的时候,连老窝都没能保住,现在只能充当一个混饭吃的二流角色。
而阎锡山虽然同样战败退回了山西,但部队却大部保存了下来,还是照样当他的土皇帝。
自己怎么能自毁根基,重蹈冯玉祥的覆辙呢?
但在李宗仁的犹豫之中,前线却首先自乱了起来。
大部分前线将领们并不惧打仗,也不乏勇敢牺牲精神,如果是按既定战役目标步步实施,哪怕是付出沉重代价、最后至少可以获得留下一个能战的名声和分的一份功劳。
可是像现在这样,增援等不到、补充跟不上,天上日军飞机撒下的传单声称徐州即将被其攻克,而长官部和上司又没有或进或退的明确指令,再等下去岂不什么都没了?
于是,一些军长师长就私下对部署进行了调整,并派出人员探查路线和就地征集民夫大车,以备在万不得已时脱离战场之用。
有人这么一动,前线立刻军心浮动,各种不利的谣传很快就在各路部队中蔓延开来。
恰在这时,在日军在飞机配合下对临沂外围一个制高点所进行的局部攻击中,一颗炸弹不偏不歪的正好落在了阵地的掩蔽部顶端,造成了视察阵地的守军师长和参谋长,一个旅长、一个团长、一个营长全部阵亡,至使失去了指挥的一个团的守军全部弃阵而逃,并冲乱了后面的防御线,使得后面紧追不舍的两个日军大队于半天之内竟连过三道防线,一气突到了临沂城边。
防守临沂的四万多川军和东北军不明实情,只当是日军的重兵突破了防线,加上本来就担心自己孤悬右侧,随时有被日军切断后路的可能,于是一方面匆匆向长官部报告,一方面则弃城向苍山方向溃退。
等李宗仁用了近六个小时后才联系上逃离临沂的部队、下令其就地组织防御时,三个师的川军和东北军短期内已经收拢不起来了。
而临沂失陷的消息一传出,首先造成了津浦北线的溃退,接着就是徐州以东的邳县运河防线,最后蔓延到了津浦南线,至使日军在三个方向以每天二十到三十公里的速度长驱直入,迅速占领了邳县、枣庄、并逼近宿县,对徐州形成了合围之势。
这时候,第五战区所能调动的只有桂系第十一、第二十一集团军,和张自忠的第五十九军等不足十五万的兵力了。
如果再迟疑不动,一旦日军占领宿县后分兵进行包抄,这十几万部队肯定就难以脱身。
于是,李宗仁在大部军队已溃散的情况下,终于下达了放弃徐州、主力分两路向淮北转移的这道迟来的命令。
七月十九日上午,东路日军首先占领徐州,并在下午和南北两路日军实现会合。
同时,日军还对溃退中的中国军队展开了多路追击。
日军虽然在徐州及附近俘虏了两万多散落的中国士兵、并在追击中由消灭俘虏了六万余中国士兵,还缴获了大量中国军队撤退时来不及带走和销毁的军需物资,而且实现了打通津浦线、连接中国战场的战略目的,但却没能够实现彻底消灭几十万中国军队主力的战役目的,反而因抽调兵力而造成了在其他方向上的战略被动。由此不但失去了抢夺征收华北地区夏粮的机会,并且耗费了巨大的战争资源。
所以,在占领了徐州、但追击中国军队未获决定性战果的情况下,日军华北方面军只得将徐州移交华中派遣军,以一部沿陇海线徐徐推进压迫中国第一战区的侧翼,而将大部兵力迅速调回,以重整对华北以及山东的有效控制。
不过从短期效果上来看,中国方面也是失大于得。
虽然徐州地区的大部军队得以保全,但前后还是白白损失了十二万人,并使本可以因有计划的放弃徐州和津浦线而得到加强的皖西、豫东防线,因兵力短期难于集中而受到了削弱。
更重要的是,自抗战以来各主要战场的撤退一直都是有计划实行的,但这次津浦会战却是不战自乱、无序崩溃,这对于抗战的士气将是一个沉重打击,从而也使得上层中本已偃旗息鼓的对日主和势力又开始了鼓噪。
而华北地区那些重新夺回来的城镇,随着华北日军的回撤,实际也巩固不了多久。
谢昌云虽然这段时间都躲在四战区看似悠游自在、但实际上仍密切关注着津浦线战况,并组织将领与参谋人员根据战事发展进行了多次推演。
从中谢昌云领悟到了虽然抗战最终必会胜利,但也决不可低估日军在战术的运用上的高明、以及其为达到重要目的而不惜巨大投入的决心。
日军打通了津浦线之后,下一个目标必定是华中重镇及抗战的临时中枢武汉。而且其华中派遣军此次津浦线作战并未动伤元气,日军大本营又将原增援到山东的半数兵力补充给了华中派遣军,使其总兵力再度达到了三十余万。
因此,军事委员会和参谋本部判定,日本华中派遣军经过部署调整之后,便会很快发动对华中腹地的进攻。
所以谢昌云在对广州、韶关、赣州三地的空防和广东沿海防务做了进一步的部署之后,又将重心从第四战区转回到了第九战区。
谢昌云回到武汉的第一件事,就是来到美国大使馆,和美国驻华大使詹森共同签署了授权美国对除与中国进行实际交战以外的第三方国家销售轻武器、他本人从中提取技术使用费的一系列文件。
这些文件的副本谢昌云在广东就已经受到,其中提成比例全都是按谢昌云的要求确定的。
所以谢昌云很快就签署好了文件,并和詹森交谈了一阵。
接着,谢昌云应史迪威的邀请来到他的办公室。
史迪威也是刚从冀鲁豫八路军控制区返回武汉才几天,一路所见兴致未消,很痛快的便答应了谢昌云的请求,并将两支刻有潘兴将军签名的柯尔特袖珍手枪交给了谢昌云,还一本正经的让谢昌云在一个表格上签了字,也算是对谢昌云在沪杭线战场逼他在生死状上签字画押的一个报复。
接下来,史迪威就兴致勃勃的向谢昌云讲起了他一个月来在陕北、晋西北、晋东南以及冀鲁豫的见闻及感受。
对于那些民主、平等、活跃、廉洁、英勇善战、深受人民拥护等等评语,谢昌云不听都猜的出来。他需要听到的是史迪威站在西方角度上对中共所做的一个简要的概括性的结论。
对谢昌云提出的这一点,史迪威思索了好一阵后终于道:“我觉得中国共产党和苏联的布尔什维克有很大不同,他们似乎在走另一条路。我的同伴也有这个感觉。”
有这句话这就足够了!谢昌云冲着史迪威伸出拇指会心的笑了起来。
然而,史迪威却马上想起什么似的对谢昌云抱怨起来,说他每次要付饭钱都被八路军坚决谢绝,为此还和八路军的军官吵了两次。
史迪威觉得谢昌云一定是弄错了,八路军可能根本就没有这个规矩。
谢昌云装傻道:“是吗?可能是他们刚改了规定,我还不知道。约瑟夫,你的运气不错!这样也好,下次我再去就可以不带饭钱了!”
与史迪威约好了明天请他参观越野车,谢昌云便返回武昌,到战区长官部向陈诚报到。
陈诚见副官把谢昌云领进了办公室,忙从办公桌后面站起来,摆了摆手示意副官下去。
然后陈诚快步走到谢昌云面前伸出手道:“我说老弟,你要是再不露面,我就要找委员长要人去了。快坐,快坐!来一杯冰镇酸梅汤怎么样?”
谢昌云没有马上坐,而是站在吊扇下吹着风道:“不用了,刚才在我的办公室里已经灌了一肚子,身上的汗消了不少。湖北这个地方夏天可真受不了,比广东要热得多。要是放在往年,还可以到庐山和鸡公山去躲几天,看来今年是不行了。我听廖总司令说九江和南昌的温度和武汉也差不多,所以来之前我给十二集团军增拨了一笔降温费,这边经费怎么样?用不用我再办几十万过来。”
刚和詹森签完了协议,头一笔转让费四十多万美金近期就要转到谢昌云在美国的账户,所以谢昌云也大方起来。
陈诚急忙道:“用,当然用!战区现在好几十万部队,差不多都是移防过来不久的,住的吃的用的,哪一项不是流水一样的花钱?这个降温的费用真还是紧缺的很。我上门去和军政部说了两次,才给了十五万元,还说这已经是定制以外的了。十五万元够干什么的?战区军官士兵捐出去的款都比这个多两三倍。这回好了!你一回来我也不用再低三下四的求人了!”
总参谋长兼军政部长何应钦与陈诚不和,这是众所周知的事,看来陈诚是在何应钦那里碰了软钉子。
谢昌云懒得参合这些黄埔系内部的争斗,于是走到藤椅上坐下之后,就向陈诚另外说起道:“陈长官,如果战区没什么要紧的事,我近期想到沿江防区去看一看。”
陈诚听了却摇头摆手道:“老弟你近来不再武汉,有的事你可能还不清楚。军事委员会马上要对各战区的防区进行调整。按参谋本部的计划,安徽境内江南的防御都要划给第三战区,我们第九战区将收缩到彭泽以上。”
“那马当要塞呢?还是归七战区?”谢昌云问道。
“还是。七战区的防区北面有很大压缩,给了一战区不少,但南面仍然维持不变。老弟对马当是不是有什么想法?”
这是陈诚第三次与谢昌云合作了,因此对谢昌云的性格已经比较了解了,只要是被他特别注意的地方,肯定会有深一步的打算。
谢昌云点头道:“马当要塞是一把钥匙,既可以开启长江门户,也可以用来控制沿江两岸敌我双方的攻防节奏。但是现在南岸与马当矶相互呼应的长山要塞归我们,而江中的马当矶和北岸却归第五战区,往下就是三战区,这么一个重要的防御要点却成了三个战区的结合部,这不是人为的把有利变为了不利吗?如果整个马当矶和南北两岸的防御体系都掌握在我们手里就好了!”
“其他的等会儿再说。控制攻防节奏?这个提法很新鲜!看来老弟果然有考虑,能否这一点上进一步明言?”陈诚立刻凑近了身体。
“这方面我是有一些设想,陈长官请随我来看地图。”谢昌云说完就站起了身。
“等一下!”陈诚走到办公桌前按下了唤铃。
副官闻声进来之后,陈诚便对副官厉声吩咐道:“在门外加双岗,你亲自带着,任何人都不得靠近。”
谢昌云要看着地图来说,肯定不会是很简单的设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