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家老爷子这几年越发的隐世而居，别说旁人就是南大人要见他一面都难，苏雅漾能一再见到他，绝对是荣幸。

苏雅漾没有让南老爷子久等，飞快的收拾好自己的心情，随着下人来到南老爷子住的院子。

半年不见，南老爷子还是老样子，身上的衣服不显，气势也全部收敛了起来，眼中的精光被耷拉的眼皮遮住，看上去就像一个寻常人家的祖父，很容易让人放下戒备。

苏雅漾进来时。南老爷子已经坐在那里摆棋局，见苏雅漾进来，抬抬手示意她别行礼，“你也不是一个讲礼的人。就别来那套虚的。”

这话，隐隐透着不满，苏雅漾苦笑一声，心里大致明白是什么事了。

她对苏家所做的事，对这个时代的人来说太反骨了，一般人都不能接受。南老爷子已经算好的了，至少肯见她，要是古板一点老人家。绝对会把她打出去。

苏雅漾不敢真不行礼，老老实实的行了个大礼，才走到南老爷子面前，也不说话，就那么站着，还真有几分像长辈认错的模样。

南老爷子瞥了一眼，也没有为难苏雅漾，“坐吧。”

苏雅漾刚坐下，就听到南老爷子自言自语道：“看着也是一个知事懂礼的好孩子，怎么做事就那么冲动，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也不知道吗？”

苏雅漾装死不吭声，默默地从棋坛里取出子，乖乖地落下。

“孝道乃立世之本，一个人对父母、长辈都不孝顺，你能指望他待旁人真心吗？”不孝便是人品有问题，这样的人无法立足于世。

“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别说你们家那位老夫人只是让你三跪九叩，就是打杀了你，你也不能说半个不字，她是你的祖母。”

“不管苏家如何，他们养育你长大总是不争的事实，连养育之恩都能忘。你还能记得什么恩情？”

“这世间看着太平，可一个女子能顶什么事？没有家族、父兄的帮助，别说嫁人就是独自生活你也活不下去，这世间从来不缺恶人。”

……

南老爷子一边落子，一边数落道。他不需要苏雅漾回答，而苏雅漾也不敢吭声，只老老实实的下棋，头埋得低低的，没有人知道她在想什么。

棋子落下过半后，南老爷子终于不再数落，而是嫌弃的道：“过了这么久，怎么棋艺一点也没有进步？”下得忒没意思了。

“最近比较忙。”所以。没有时间背棋谱。

“你确实是忙，陪着太子西胡、北齐的乱跑，连命也不要，你倒是胆子大。”南老爷子会开口，纯粹是对晚辈的厚爱，要是他看不上眼的人，他根本不会费心开口。

这世间，能得南老爷子亲自调.教的人，也没有几个。

“没有家族可以依靠，我总得为自己争取一张保护伞。”苏雅漾说得心酸，而且何尝不是事实。

南老爷子一顿，语气也没有之前那么严厉。“何苦呢，把自己逼到这个地步。”明明不用鱼死网破，可偏偏选择最惨烈的方式，最后两败俱伤。

“不苦。有些事能忍，有些事不能忍。有些东西比生命更重要，一生太短暂，我愿意为家族付出，却不想为家族而活。我是一个人，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她做不到让苏家人任意摆布。

“苏家没有把你当人看吗？”南老爷子这是质问，作为有智慧的长者，对苏雅漾这种忤逆长辈的孩子，是又爱又恨。

爱他们的才能与心志，恨他们的不听话，可偏偏两者不可中合。

“有吗？”苏雅漾反问，语气不见一丝苦涩，只有平淡，可却无端的让人心疼。

“罢了，罢了。”南老爷子发现满肚子的话，怎么也劝说不下去。“种什么样的因，就得什么样的果，一切都是命。”

“是呀，一切都是命。”苏雅漾轻轻地叹了口气。

没有人想要。像苏家的那样的亲人，可一切都是命，无法选择。

明明是十几岁的小姑娘，语气却比他这个老人还要沧桑。想到初见时苏雅漾的灵动与沉稳。南老爷子不免有些心疼，放柔语气道：“丫头，你真得确定自己要走这条路？”卷入皇权争斗，别说一个女人，就是对男人来说也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我没有选择。”她必须这么做，才能彻底摆脱苏家。

“你确定就是他了？不后悔？”南老爷子抬头，略有些浑浊的眸子是洞悉一切的睿智，苏雅漾知道自己不能说谎，必须诚实面对。

苏雅漾落子，同时重重点头：“确定了，不后悔。”

“其实，我的孙儿也很好。”南老爷子颇为遗憾，虽然他看苏雅漾也是种种不适合，可难得有能入他眼的姑娘。

“高攀不起。”这真是大实话，可南老爷子却不高兴，“皇室你就高攀的起？”

“不一样。他没有父母，也没有退路。”苏雅漾这话说得并不算隐晦，南老爷子怎么能不懂。

江一凡的身份摆在那里，一旦他能继承皇位，那么就没有人可以插手他的事，依江一凡的强势，哪怕是朝臣也左右不了他的决断。

同样，一旦他继承不了皇位。那一切就没有必要去想。

“何苦，给自己挑一条最难的路。”南老爷子还是心疼苏雅漾的，想了想又道：“我们南家与你说的五年之约仍旧有效。”

“老爷子要觉得要必要，那就挂着吧，左右五年后给大公子定亲事也是好的。”五年，老皇帝的寿命最多也就能支撑个五、六年。现在娶妻，万一不小心扯上越王、周王和江一凡之间的斗争就麻烦，而五年后……

尘埃落地，南家再为南青铭挑选妻子，就没有那么多顾虑。

“咳咳……”小心思被人拆穿，南老爷子颇为不自在，“女孩子家家，别太多心思。”什么事看得比男子还要通透，活得多累。

“嗯。”苏雅漾乖巧的应下，露出进来后的第一个笑，发自内心的笑。因为她知道，南老爷子认可了她，不再计较她的叛逆，而这就足够了。

人活着，虽然不应该在意旁人的眼光与评价，可又有几个能真正做到？至少苏雅漾就做不到，能得到南老爷子的理解，苏雅漾很高兴……